灼华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抬手拿被茶汤烫的微红的指尖微微点了点脸颊。
煊慧朝立马会意,垂了垂眸,慢条斯理道:“赵妈妈是觉得自己的脸面重要,还是主子的脸面要紧?”
赵妈妈眉梢微挑,“自然是主子重要。”
“哦?”煊慧尾音一扬,颇有些不信的样子,又学了赵妈妈那副讥讽的嘴脸,“妈妈为着自己的脸面、为了自己办事不落人口实,今日几次翻番的来下我的脸面,到真是叫我瞧不出妈妈的诚意来。”
赵妈妈面上微微列了一隙的紧张,口中道了声“不敢”。
煊慧说顺了嘴:“赵妈妈随着咱们一路西北到江南又到云屏,见识比旁的婆子多,应是十分明白的。你们拿得银钱也比旁人多手里握着的权力比旁人大,脸面自也比旁人贵重,得的尊敬也多,做事自该比旁人周全谨慎。”
灼华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
煊慧得了支持,说气话来背脊也挺的直了,嘴角的笑意明亮爽快,到颇有几分当家人的气势。
“说的难听些,有些委屈责难便不是你的,主子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正经差事如何办,可有章程比照,琐碎如何处理自该你们自己个儿削尖了脑袋去琢磨,若是连这些个都是主子来拿主意……”
“妈妈既然没这个本事留下当差,自己个儿到老太太处回了话,去庄子里养老吧!”
当家主子要做的就是告诉管事的一大概的章程,具体的执行便是管事儿们的任务,做的好是应该,做不好便要处罚。
否则,要采买那么些奴仆做什么?
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事少钱少,样样自己来。
赵妈妈似乎一惊,忙是跪地称自己一时的糊涂。
煊慧用了抿了抿唇瓣,眼角余光瞄了灼华一眼。
见她又拿手指去点了脸颊,便有些疑惑。
不过一瞬便又明白过来,微微抬了抬下颚。
丹阳会意,立马上前去将赵妈妈扶了起来。
缓和了口气,煊慧尽量温和了口吻,“妈妈做事周全不落人口实是好的,咱们自该将事情办的处处妥贴,可也不该无头无脑的捡了事情便说,什么能做得主的,什么做不得主的,妈妈们心里都揣着明镜,自该明白。”
一双秋水剪瞳缓缓扫过众人。
“没得咱们管事的先吵了嘴,也叫下头的人瞧了笑话不是?妈妈们以为呢?”
管事们自是齐齐应是。
赵妈妈一改方才刁难的嘴脸,双手一捧,行了礼,笑容慈和,举止得体的回道:“姑娘所言,正是这个理儿。”
煊慧愣了愣,怎的变脸变的如此之快?
心中深感佩服。
却也明白过来,这便是老太太给的考验了!
先给了下马威,若能镇得住她们几个,后头那些心思活泛的大抵也不敢怎么为难了。
今日谁能顶住压力站出来,谁的威势便立下了。
看得出来这些庶务于灼华而言一点都不难,可她却让她们来说,这便是把立威的机会让给她们了!
感激的看了灼华一眼,煊慧敛了敛神色,沉声道:“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从前你们可事事叫母亲满意、叫老太太满意,想来哪怕咱们几个年幼,也是能叫咱们满意的,是不是?”
瞧那三个姑娘年纪小小又一派和气,或稳重或凌厉,倒也颇有威势。
“不管祖母是叫我们管了堂会,还是将来有所托付,想来诸位不会来欺了咱们面子嫩罢?”
果然,这几个叫煊慧拿下之后,其余的管事说话时便都小心多了。
规规矩矩回禀了,再规规矩矩的请示。
偶有苏氏的死忠者要给为难,煊慧也不介意摆出了刺头儿的架势一顿怼,立马将人吓的闭紧了嘴巴。
煊慧晓得自己个儿如今还不能真的镇得住她们,不过是瞧着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有所收敛了。
眼瞧灼华颇有能耐,有了问题索性和她有商有量了起来。
老太太做事利落,府中的管事也颇有手腕,没有刻意的刁难,处理起庶务倒也没什么难的。
沈焆灵一开始躲事不肯说话,这会子沈煊慧连看都不去看她,反倒闹了个得不偿失。
她委屈的红了眼,直勾勾去瞧灼华。
灼华回以微笑,不与置评。
方才早已提醒过,不是么?
其实今日的下马威是一定的,老太太叫了这三人来打头阵,无非是想看看她们几个心性如何。
若是能好好解决了管事们给出的为难,那便是给自己立了威,来日在府里过的畅快的就是自己。
再来,老太太何等的手腕和心思。
对沈焆灵的肚肠也是一清二楚,晓得这样的情况下她必会躲事,回头一句不堪大用,便顺带敲打了苏氏。
而对于沈煊慧。
老太太如今也无不喜,若是个肯学上进的,教了灼华一人是教,多教一人也是教。
将来姑娘们嫁人后在夫家操持庶务得力,长的也是国公府的脸面。
从而也可隐隐推断出老太太对沈焆灵的去处,已经有了方向。
永安侯府那么喜欢伸手来拿捏沈家的女儿的婚事,惹了老太太的逆鳞那定是要还击给以颜色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沈焆灵嫁进永安侯府,来个亲上加亲咯。
进了永安侯府这样的嫡亲外家,会不会操持庶务有什么关系。
反正媳妇也好,外甥女也好,都是你家的,再无能蠢笨还能拿出来到外头去囔囔不成?
老太太逗弄着小孙子,听着春桃的回禀,心情颇为不错,“好啊,都是有主意的。”
春桃一开始便躲在前厅的次间里,前头发生了什么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笑着说道:“姑娘们处事虽还嫩了些,但有咱们老太太教导着想来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倒是二姑娘,前后拢共说了两句话,端坐一旁看好戏似的。”
老太太收了逗弄孙子的手,从果盘里捻了颗果子吃着。
小孩子听着咀嚼声咯咯的笑着,手舞足蹈。
老太太有趣的逗着奶娃娃,半响后才慢慢道:“既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堂会后去知会一声。往后便不用早来了。”
春桃应了一声,退去一旁。
陈妈妈叫了乳母将孩子抱去喂奶,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道:“大姑娘虽冲动了些,可爽利有爽利的好处,有些个人就得大姑娘的性子才能镇得住,倒也是个可雕琢的。赵妈妈是个有手腕的,扮起坏人十分了得。姑娘能镇住她也是可以的了。”
陈妈妈乐呵呵的一笑,“果然如咱们三姑娘说的,有老太太这颗好苗子,结的果子都是个顶个儿的好。”
老太太白了陈妈妈一眼,笑骂道:“就你们会说!”
扔了果核儿,拿帕子拭了拭手,“哪里是真的能镇住,不过是在我院子里不敢真的为难了而已。不过,也算可以了。”
帕子压了压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陈妈妈含笑道:“威势么,都是在经验中慢慢积累起来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姑娘们就都能独立管家了。”
老太太摘了腕间的珠串,闭上眼,轻轻拨弄了几圈,缓缓道:“煊慧眼看着就要及笄,能在出嫁前独立起来自然是好的。咱们总要回京去的,老三的后院不能总是我帮着管。早些交给了阿宁,回京了由她管着三房也名正言顺些。”
“自个儿院里的自个儿管,谁也别乱插手。”
陈妈妈点头,明年就要任满回京,三爷不知何时再娶,院里没个掌中馈的难保其他几房不会将手伸过去,由嫡女代为掌管正为合适。
而姑娘打理庶务得力,自也能为她赢得好名声。
“老太太还是偏心的,早早便想着为姑娘的往后铺路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挑了抹笑意,道:“也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