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陈叔安排的极好。
找人引了那个从赤脚大夫处拿药的老人家出来,吃了几口酒,话语里刻意的一引导,那老人家果然在常服的差人面前,大说特说一番月余前曾经有人那银子叫他去大夫那里取药的事情。
如此,只要老人家认了冬生的脸,云山绕的来路和人证便齐全了。
只是苏氏也是个谨慎的,整日把冬生拘在院子里。
老太太也没有机会行动。
灼华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老太太总算准了她出去走动。
她便隔三差五往苏氏的院子里跑一趟,好显得自己对她重视和亲厚。
“老太太定了这个月二十办堂会,帖子已经递出去了。”
苏氏还在做小月子,挨着迎枕坐在床上。
灼华在床前的锦杌上坐着,笑吟吟地与苏氏说着话。
沈焆灵陪同。
身后的宋嬷嬷没什么表情的站着,眼带防备,一旦苏氏有什么太亲近的动作和言语,就会搬出老太太来,提醒灼华该回去休息或者喝药了。
宋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精,若说她也表现出对苏氏的信任,怕是只会引起苏氏的怀疑和防备。
这样正好,既符合人物性格,又让灼华适时的从苏氏那处离开。
灼华摇着玉扇,眼神清亮,语音温柔道:“姨娘小月张罗不得,老太太的意思是叫大姐姐和二姐姐学着来办,我呢,便给两位姐姐打打下手。”
苏氏与刘妈妈对视一眼,满面喜色。
忙坐直了身子,朝着灼华一礼,苏氏欢喜道:“那得多谢三姑娘了,若能得老太太指点,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又拉过一旁坐着的女儿,“二姑娘可要好好谢谢三姑娘,这满国公府的瞧去,也就咱们三房的姐儿们能得老太太指点了。”
大户人家虽说会给庶女与嫡女一般的吃穿待遇,但管家看账的本事一般嫡母只会带着嫡出的学习,庶女们顶多在出嫁前得到嫡母的一些提点而已。
苏氏原是打算待扶正后就让沈焆灵跟着一道学习管家的,但那时候起码也得是过年之后了。
若能跟着老太太学习却又不同了,外头打听起来,也可说一嘴国公夫人看重而亲自调教的,名头上也会有很大的差距。
沈焆灵拉着灼华的手,美丽的大眼中满是亲密和感谢,“真是多谢三妹妹了,咱们这做姐姐的没得帮到妹妹,却要妹妹处处帮衬。”
灼华笑容温柔,话语里尽显亲密,“咱们一家子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话。”
“是呢!咱们啊是最亲近不够的人了。”沈焆灵美眸眨啊眨,心情颇为愉悦,“听说前几日里妹妹替卫所的人审问了犯官的家眷,又帮了大忙呢!想来等查清了奸细一案后,陛下又要有赏赐了呢!”
灼华说的谦虚,“不过侥幸而已。”
事及奸细,她并不愿多提及。
“老太太可有查到是谁向三姑娘下毒了么?为着你昏迷的那几日,老太太急的嘴角燎了水泡,真是急得不行。”苏氏抚着心口,颇为忧心的样子,“莫不是那北辽的奸细所为!”
灼华无奈的抿了抿唇叹了一声,摇头道:“何明家的吊死在了厨房里,一家子老老小小也死了,老太太审遍了与她们常来常往的人,什么都问不出来。老太太也不叫我多问,我现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北辽人的。”
“哦?怎么说呢?”沈焆灵团扇轻点了嫣红的唇,好奇道,“三妹妹是惯来的好性儿,除了他们还会有谁会想要害妹妹呢?”
跟前的矮几上供着个错金镂空的香炉,缠枝花纹清晰逼真,盖子上的仙鹤振翅欲飞。
青烟从那镂空的盖子上缓缓吐出,缓缓铺散在空气中,朦胧了灼华眼底的后怕与迷茫。
灼华拧眉道:“听着先生说,我中得那种毒因是银针查验不出来,每次药量下的也不大,可瞧我身子里的积毒却起码月余了,我那会子离察觉北辽奸细也不过十来日,所以不会是他们的。”
她又轻哼着皱了皱鼻,“又说朱砂可催化毒性发作。那人算计着呢,想着嫁祸给北辽的奸细。”
想来若是当时请的李大夫,这一茬便是要遮过去了。
偏偏老先生抢先了一步,这个谎才没能撒的下去。
苏氏凝着灼华的表情许久,十分担忧的样子,然后笑了笑道:“既然老太太叫了不问,姑娘就好好养着身子,老太太自会查清的。”
“是呢!老太太手腕了得,定是能把凶手找出来的。”灼华笑吟吟转了话题,“过了中秋陛下的仪仗就要开拔了,到时候姨娘和姐姐也能见见永安侯府的人。咱们常年跟着父亲天南地北的跑,算来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们了吧!”
“我也是两年前扶母亲灵柩回京时才见过世子爷一回,也没有说上几句话。”沈焆灵看了眼苏氏,叹息道,“姨娘却是快六年未见到了。”
哪怕苏氏出自永安侯府,可沈桢的正房是清澜郡主,所以沈家的庶出只能称礼王爷为外祖父,礼王世子为舅舅。
沈焆灵称呼苏仲垣,只能为世子爷。
而苏氏为妾,在沈家的地位不过是半奴半主的存在,即便是永安侯府的人登门,也是不能出来相见的。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灼华含笑挑眉,语调轻快,“父亲已经外放了十多年,若不出意外,这回任职满就该留京了。”
苏氏笑的温柔,看着灼华的眼神既感激又亲近,目光盈盈含泪,“是,姑娘说的是,来日方长。”
沈焆灵满面的惊喜,父亲若能留京,有永安侯府在,她便不用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太太的面色过日子了。
又瞧着灼华语中含了暗示,心中更是激动万分,一双美眸笑的弯弯。
玉扇轻摇,玉扇的润白点在脸上生了一抹温润沁骨的凉意,灼华含笑道:“昨日收到遥哥来信,听说苏家的大姐儿入了宫,封了贵人,如今跟着淑妃娘娘同住在泰和宫呢!”
又说了会子话,话题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儿女婚嫁上去了。
宋嬷嬷适时的提醒灼华该回去喝药了。
再不走那对母女就该暗示家中无主母,儿女婚嫁不顺了。
灼华似乎与她们聊的十分愉快,意犹未尽的还想再坐一会儿。
宋嬷嬷搬出了老太太,“老太太这会儿礼佛该结束了,别叫老太太在院子里空等着您,您也该喝药了。”
灼华朝苏氏皱皱鼻子,调皮道:“每日里喝药,可真是苦的我舌头都要坏掉了。”
苏氏掩唇一笑,道:“可不是呢!”
出了苏氏的院子,宋嬷嬷小声道:“她在试探姑娘。”
灼华嘴角依旧温柔,抬眼望了望阴沉下去的天色,乌沉沉的颜色落在眼底化作了深沉的锐利,“那老人家的忽然出现,她察觉到不好了。等着吧,苏氏就要出手了。”
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亮,问道,“姑娘觉得她会怎么做?”
灼华意味深长的一笑,淡然道:“老人家如今叫老太太看管起来了,她动不了,那么就只能是从冬生身上下手了。”
夜里下起了雨,连着下了三日,雨水逶迤在天地间苍茫茫的一片。
水滴檐微翘的轮廓被雨水冲刷的模模糊糊,雨帘缠绵,灼华站在廊下瞧着,心底空茫茫的不知前路在哪。
一场初秋的雨断送了夏日的明艳繁花,艳色的石榴与凤凰花在这一场雨中凋零殆尽。
待天空放晴,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夏装都得收进箱笼,添凉的冰雕只能在地窖里悠长的等待来年夏日。
“今日中秋,姑娘穿这件红色的吧,鲜亮些。”
“这对坠祥云纹流苏的步摇是礼王府的两位公子送来的,姑娘还未戴过呢!”
“这耳坠也是一样的祥云纹,正好做了搭配。”
灼华坐在镜前闭着眼打瞌睡,由着她们梳妆打扮。
天气一凉就想整日窝在被窝里不出来。
“姑娘看看,今日的装扮如何?”长天抚掌而笑,两眼放光,“姑娘肤白,颜色好,穿大红色顶顶好看。”
红色齐胸的襦裙,裙边以银白线并了粉红丝线绣了合欢花的花纹,外罩一件半透明杏色的蝉翼纱外袍,半挽了少女髻簪一对祥云纹的流苏步摇。
灼华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红色的衣裳极为衬肤色,映着她微微苍白的脸色里有了白里透红的润泽。
随着时间推移五官慢慢张开,容色清丽,叫那一双浅棕的眸子一称,更显了几分淡漠。
鬓边的白玉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摇曳,有一点润色在颊上蕴漾,倒也雅致。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打扮妥当,灼华去了保元堂请安。
北地的初秋来的早,又是清晨时光,空气中有朝露的烟波浩面之气,呼吸间是微凉沁脾的舒爽。
如今沈煊慧和沈焆灵跟着老太太理家,每日都来的极早,这会子都已经把今日的事务料理好了,正端坐在厅里喝茶。
烺云和两个小的也到了。
帕子掩了掩唇,灼华微赧道:“今日又是我最晚。”
煊慧见她进来,放下手了手中的茶盏,笑道:“不晚。妹妹得好好养着身子,老太太也说了叫妹妹不必这么早来请安,亏得妹妹孝心每日都来的早呢!”
两个小的也叽叽喳喳的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也刚到,椅子还没有坐稳呢!阿姐来的一点都不晚。”
老太太笑着拉着她看了又看,直夸好看,“小姑娘就该穿的鲜艳些,没得整日打扮的跟个小老太婆似的。是好看,可多做几身儿。”
烺云也微微一点头,清隽的神色中有清浅的笑意,“是好看。”
煊慧笑着念起了诗句,道:“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妹妹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老太太朗朗一笑,“咱们姐儿也能张口就来诗了!”
打磨了两年多的沈煊慧性子愈发的爽利,老太太如今也是颇为喜欢的。
沈焆灵瞥了煊慧一眼,却没开口,嘴角含笑的细细打量起灼华来。
身量高挑窈窕纤细,额头饱满,眸色浅浅沉静而深邃,唇瓣轻点口脂嫣红可爱,下巴小巧尖尖,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亮眼而不招摇。
重要的是她虽小小年纪,身上却透着一股贵气和淡然,那是她们无法比拟的。
往日里她打扮的素雅,她也未曾好好看过这个妹妹,如今这样鲜亮的一打扮,果然颜色是极好的,难怪那蒋楠这样中意她了。
沈焆灵心中微酸。
若是自己也是嫡出,样样得了最好的,气质必然也是不会输给她的。
灼华忙说了不用,“衣裳已经够多了,我如今身量抽的快,也不必做的太多。”
看了看众位兄弟姐妹,爱娇的伏在老太太肩头。
俏生生的一笑道,“咱们有老太太这株好苗子,结出的果子,真是个顶个儿的出色。”
老太太笑着拿指头戳她的额头,“就你会说,嘴巴抹了蜜似的!”
“说不定孙女儿就是蜜糖做的呢!特特投生过来哄老太太欢喜的!”卷云纹的润玉流苏轻漾,有流水的清俏,灼华道:“今日中秋,父亲怎的也没得休息一日呢?”
“你父亲原就忙,如今要准备陛下来围猎的事宜,又要协助徐悦察查奸细一事,整日脚不沾地的忙,都已经两日没有回府了,也不知今日夜里的团圆饭能不能回来。”老太太司空见惯了男人忙碌政务,挥挥手道,含笑道:“不理他,咱们自个儿晚上吃一顿好的。”
正说着话,春晓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在陈妈妈耳边咬了几句。
陈妈妈立马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老太太一看便晓得有事发生,打发了孙女儿们回去准备着上课去。
灼华虽恢复的不错,但老太太还不准她去学堂,她便留了下来。
陈妈妈却笑着道:“今日天儿凉,姑娘穿的不多,回去再添些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