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立马正正经经的站好,学着儿郎的样子就是深深一揖,“老祖宗请息怒。”
老太太不住的笑骂“泼皮的猴儿”“真真要打板子”云云,一屋子的老老少少笑的开怀。
徐惟和蒋楠从前都是见过老太太的,印象中的老太太从来都是清冷严肃的,甚少说笑。
不料临老了,竟被一个孙辈的姑娘这样淘气,足见她对灼华的喜爱了。
嬉闹一番,徐惟和蒋楠给老太太磕了头,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
老太太手边摆着一本翻开的大字经书,用的是馆阁体,运笔精到,圆笔中锋,丰润淳和,端庄有致又不失潇洒秀逸,结体婉丽飘逸又雍容有度。
看似中规中矩,却是极有功底的。
徐惟与蒋楠皆以为是烺云的字,“烺云表弟的字极好。”
“我年纪大了,瞧不清寻常字体,阿宁便为我抄写了这大字经,涂鸦而已。”老太太看了灼华一眼,笑道:“云哥儿也有抄,今日没用上。”
蒋楠和徐惟微微惊讶,方才她还说自己不懂字画呢!
“我瞧着是极好的。”蒋楠笑眯眯的看向灼华,微微扬眉,满眼里写着“小骗子”。
灼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歪头一笑,“客气客气。”
陈妈妈开始老“陈”卖瓜,“咱们姑娘极是孝心,上回去醉无音就瞧着姑娘在抄《妙法莲华经》,都抄好一半儿了呢!”
灼华继续不怎么谦虚的谦虚着,“谬赞谬赞。”
明明是个小娃娃嫩的很,偏要装老成,装么装不像,实在有趣的紧。
蒋楠只瞧着她,肤色白白,眉眼绣丽雅致,笑起来可爱又调皮,心里直痒痒的想去捏她的脸,袖中的手微微握了握,笑的愈加温柔似水:“家中堂妹习的都是簪花小楷,宁妹妹竟习的是馆阁体。”
灼华微微一笑,道:“簪花小楷是极好的,清秀柔美,只是祖母老说我猴儿一般,叫我中规中矩些,我想着还有什么字体能有馆阁体规矩呢!”
朝中奏疏惯用的便是馆阁体,李彧是皇子是王爷,写的极好。
前世里为着讨好李彧,她可是豁出小命的各种学啊,琴棋书画请的还是名震朝野的大家教习的,可惜她资质不好,即便十分勤勉,学的也不过尔尔,能拿的出手的不过一琴和一手的馆阁体。
修补名画在老先生的调教下倒也有几分本事,可叫她自己来画却也差强人意。
如今不过因为她才“十一”,所以在旁人看来,还是十分不错的。
为了不叫自己“长大后”没得进益,她索性拿馆阁体来抄经书,倒也颇有成果,老太太也说她的字比之两年前要好许多了。
她朝蒋楠微微挑眉,那眼神指向徐惟,好似再说,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机会“交流”么!
蒋楠抿嘴一笑,眉眼如水。
徐惟面色微红的愣怔了一下。
老太太看着她们的眼神“交流”,手里拨弄着佛珠,笑的和蔼,又说了几句灼华带着陈妈妈去烹茶,老太太便又问了两人一些话,少年们回答的恭敬。
“母亲昨日已经启程回京,因为京里来信叫的急,母亲匆匆出发,没来得及跟老太太告别,叫孩儿给老太太磕个头。”
说着,蒋楠又起身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徐惟也道:“兄长方接手衙门事物,有些走不开,叫我先与老太太磕头,晚些时候再亲自来给老太太磕头请安。”
老太太亲自起身将他们扶起,含笑道:“都是一家人,没得这样生分的规矩。”对徐惟道,“跟悦哥儿说,好好理公务,老婆子这儿不计什么时候来都成。”
徐惟恭敬应是。
老太太又问蒋楠道,“你母亲这样急着走,是出什么事儿了?”
蒋楠笑着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年中了,田庄铺子上报收成,家里两位婶婶理着庶务,这会子来信说二婶婶得了风寒,三婶婶顾不上许多事,母亲这才赶着回去。”
老太太念了声佛,“京里大夫医术都是极好的,好好将养着,很快便好了。”
“是。”
“是呢!奴婢记着,蒋家惯用的李老大夫可是太医院里退下来的,医术好着呢!”陈妈妈端着茶水进来,笑着道,“两位公子尝尝咱们姑娘烹的茶水。”
徐惟和蒋楠接过茶盏,茶水滚荡,轻轻掀开杯盖便是一股子清香凌冽。
徐惟微微尝了一口,没稍微挑的惊讶道:“入口甘冽,回味绵长。”
蒋楠也呷了一口,细细品了品,“……似有松针的味道,这是什么茶?”
“姑娘管这个叫‘冬眠’,用的只是最平常的毛尖儿,里头确实有松针,还加了菩提叶和柏子仁,老太太睡眠不安时最爱喝这个,味道好,还助眠……额……”陈妈妈笑眯眯的说着,又忽的顿了下来,眨眨眼,“公子们还是少喝些,下午晌还得有事做呢!”
“汤色是极好的,不妨事。”蒋楠笑道,“妹妹呢?”
陈妈妈指指外头,笑了起来,“看着春晓和何婆子在扎秋千,便走不动道了,在那里瞅着呢!”
蒋楠往外瞧了眼,什么都没瞧见,只隐隐听到几个姑娘欢快的笑声。
老太太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瞧着蒋楠,见他心思都飞了,茶盏后的嘴角微微一扬,然后笑着道:“这些丫头哪做过这个,怕是连结都扎不结实,不若你们去帮帮忙。”
蒋楠蹭的站起来,回头见老太太和徐惟还微动,不好意思的红了面皮。
老太太仿佛没瞧见,先起身出了门,徐惟和蒋楠跟在后头。
灼华站在高大的枫树下转着,在找合适的位置。
指了指大树左侧的位置,那里有一根枝干足有成年男子的胳膊粗,灼华满意的笑眯了眼,“就这里吧!”
那树干忒高了,丫鬟们架着梯子不敢往上爬。
灼华撩开裙摆就要上。
老太太吓的一跳,忙制止她。
蒋楠笑着自告奋勇揽了活计,长手长脚的三两下,就上了灼华选中的粗壮树干。
灼华在下头递上夹着铁丝的粗绳,一忽会儿叫他往东一些,一忽会儿又叫人家往西一点,还老大不客气的说人家笨。
老太太笑岔了气,站在廊上直骂“泼猴儿”。
她不客气的指挥着蒋楠,笑的格外精灵,抬手迈步间,广袖飘飞,裙裾婉转,小脸红扑扑,清雅娇俏。
蒋楠笑的温柔的俯看着她,手上动作积极,没有半点不耐烦,夏日炎炎,白皙的面上淌了汗下来,红彤彤,更显文雅俊秀。
不知什么时候起,帮忙的丫鬟们都退去了一旁,只留了一对少男少女,一个树上,一个树下的嬉笑忙碌着。
老太太站在廊下瞧着,眼神慈爱,笑意不减。
徐惟看了老太太一眼,怔了一下,而后微微皱眉,却也识趣的不去帮忙。
别看蒋楠是个贵公子,却是个实干派,没一会儿功夫,秋千便按着沈灼华的要求完成了。
灼华抓着两边的粗绳坐了上去。
蒋楠小心翼翼的推着她。
她觉得不够高,兴奋的要求再推高些。
少年慢慢加大力气,小心的护在后面,少女畅快的笑声慢慢高涨起来,泉水叮咚般的悦耳。
她足下层层叠叠的浅青色裙摆在风中摇曳,半披的青丝飞扬,尽管衣裙素雅,却掩不去的笑容如鲜花怒放。
重生两年了,总是在装可爱装天真,真是累人的很。
可到底她死的时候也而不过二十三岁,青春年少的年纪。
前世里总是在争、在算计,自打与李彧定亲便从未好好享受过少女心情,趁着重来一次,顶着嫩生生的皮子,好好寻些得趣的事情让自己也高兴高兴。
真正享受一回做小姑娘的乐趣。
肃清的保元堂内笑声一片,只偶尔传来老太太心惊的制止声。
陈妈妈站在一旁笑的高兴,心道:真好,老太太来了北燕都年轻活力了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