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看着坐的乱七八糟学生,微微一声哼,胡须颤抖。
少男少女们,立刻乖觉的坐好。
老先生规矩大,不许留人伺候,丫鬟小厮统统退了出去。
他也不废话,直言道,从中秋之后主攻对象只有烺云一个,授课频率不变,每隔一日来听他讲课,不过课程内容便成上午四书五经、下午将八股文及考试提要。
而她们这些小鱼小虾,都成了顺带,且下午讲的八股文课程不用再来了,一直到明年春闱结束。
然后单刀直入,开始讲课。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是言:一个人独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要警惕谨慎,在无人听到的时候要格外戒惧,因为不正当的情欲容易在隐晦之处表现出来,不好的意念在细微之时容易显露出来,所以君子更应严格要求自己,防微杜渐,把不正当的欲望、意念在萌芽状态克制住。其要求人戒慎自守,对不正当的情欲加以节制,自觉地遵从道德准则为人行事。”
先生讲课向来就是四书五经为主,经史子集围绕,再佐以历代考题。
老先生这十多年来一直窝在北燕,学识却没有掉。
好歹在朝三十年,做到了内阁大学士,参加主考、监考不知多少场科考,又审阅了多少科举文章,自己手中出去参加科考的学生不知凡几,成功的、失败的案例更是不胜枚举。
讲到适合处,举出古人实例,便拿来几篇文章作为案例。
再让烺云自己指出,中得者出彩之处,落榜者失误在哪里,再为他之处失误指出。
下学前出了应学的考题,隔日上交,再做品评。
八月中秋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躲懒了。
灼华大大舒一口气,细碎的阳光透进来,耳边老先生念经一般的声音撞进耳里,大约听来是在讲《礼记》?又大约是起的太早了,脑袋昏昏然,灼华开始犯困,支着脑袋,躲在沈煊慧身后频频“点头”。
老先生讲的唾沫横飞,却有学生不识好歹、不给面子的在打瞌睡,细长精亮的眸子一眯,书本一扔,从梅花折枝的长案上揪了一大个纸团便砸了过去。
灼华被砸了个正着,赶忙坐直了身子甩甩头,眨眨眼,懵懵然,摸摸额头,捡起纸团傻愣愣的盯了半响:“嗳?”
什么情况?
又挨揍了?
“哈哈……”
转眼看周围,少男少女们毫无义气,笑的七倒八歪,就连向来少言寡语的烺云,也是袖口轻掩笑的双肩微动。
灼华眼角微微抽:“……”
老先生拾起书册,哼哼了两声,瞪着她,“给你们的功课也别想拖赖。”
干笑三声,拢拢神,灼华一脸乖巧的陪笑脸,“晓得,晓得。”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手指一抖一抖的指着她,“你你你……”
灼华学他瞪着眼,猛点头,“在在在……”
老先生给气的胡子乱飞,“哼!”一眯眼,突然不生气了,撩了撩胡子,悠悠道:“以上所言,是何寓意?”
眨眨眼,再眨眨眼,灼华又懵了,“……”以上?讲到哪儿了?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老半响不动。
最后还是烺云义气,起身解围。
灼华投去感激目光。
沈大哥哥又好气又无奈的直摇头。
老先生也不好糊弄,不肯就此放过,笑呵呵的比出两根手指,“中庸,十遍!后日交给我!”
灼华:“……”
前几日老头儿管她要她自酿的“天山雪”。
她没给。
不止她这儿拿不到酒,她还严令府中上下都不准给,呼呼跟她气了好几日。
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身体不争气,刚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么!
病体初愈的,哪能喝酒?
从她这里缠不出酒,又威胁烺云帮他来要,结果小古板的烺云不仅一口回绝,还念了他好一会儿,好了,更气了,生生罢了两回课!
烺云照例准时进讲习间自顾吟哦。
而灼华快乐的不行,不上课啊!
老先生一听闻她欢快的很,立马宣布今日照常讲课。
看出来了,这会子老头儿正公报私仇呢!
比了两根手指,这是要两坛子酒,还后日就要喝上呢!
下学之后,严厉悄悄凑了过来:“姑娘咋不好好学?”
灼华看着他,一眯眼,忽忽笑了起来,清风醉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与我一道抄吧!孙子兵法,十遍!”
严厉:“……”
灼华见他傻了眼,忽觉心情大好,一挥衣袖,笑呵呵的回内院了。
下了学,人还未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似乎非常热闹,还有几许争执声传出来。
灼华淡笑扬眉,这就忍不住开始作妖了。
倚楼和秋水对视一眼,愣了一下,虽说姑娘宽容,但“醉无音”还从未有过这样没规矩的争执。
只听里头传来针线房婆子似不屑又似讥讽的声音,“宋嬷嬷,不过是绞坏了些尺头而已,您这就要打要卖的。姑娘好性儿,别说禀告了姑娘要打婆子的板子,就是扣月例银子也过了,婆子劝您啊,还是省省吧!”
长天咬牙低叱:“姑娘好性儿你们便打量着可去欺负了!既分派了你来管姑娘院子里的针线活计,你就应好好当差!你今日绞坏的可是织锦局的织云纱,寸尺寸金的价,到了妈妈嘴里可真是轻飘飘的很!人人如你一般,咱们院子里还不乱套了。”
那婆子冷哼了一声,“长天姑娘,陈妈妈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儿,我姚婆子在沈家也熬了三十年了,哪由得你个毛没齐的丫头来训斥我!”
长天一怒,却被宋嬷嬷拦住了。
姚妈妈讥诮的斜了她一眼:“咱们沈家是什么人户,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一匹纱,小门小户的自然耗不起,对沈家不过尔尔,姑娘库房里的好东西堆了海去,若不是你们逮着不松口,怕是姑娘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匹纱吧!”
宋嬷嬷淡淡一笑,“你也知道是沈家的,是姑娘的,你姓沈么?”
姚婆子噎了一下,不甘心的又道:“婆子我本就是管着肖姨娘库房的,哪懂什么针线上的功夫,早跟您说了我这个人粗手粗脚的,做不来细致活儿的,您非得叫我去针线房,如今出了差错又逮着不放。我倒要问问嬷嬷了,这是想干什么了!打量着我这积年的老奴是好欺负的不成!”
“姚妈妈也还记得自己是积年的老仆了,怎倒是连个差事都不会当了。”宋嬷嬷不气不怒的笑了笑,语调微沉道:“嘴皮子这几日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叫你做洒扫你嫌累,叫你值夜你说年纪大了犯困,针线房交给你,拨了使唤丫鬟给你,还要出错,那么妈妈想当个什么差事?”
“想做什么?姚婆子不是说了么,要替姑娘管库房!”长天呸了一声:“连个针线都管不住,还想顶了嬷嬷去管库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周围嬉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