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将骆宾王就地斩首,将其首级送往神都呢?”
当邓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余四个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邓珢还以为自己脸上身上有什么东西,用手摸摸脸又拍了拍身子,却听旁边的汤璞森叹了口气,邓珢看了看詹穆思,一脸茫然,詹穆思这才说道,
“邓大人出身行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詹穆思扫了一眼屋中的四个人,“也罢,几位大人也都不是外人,本官就直说了吧。
“如今太后已然临朝称制,想必不久就要登上大宝,而此时跳出来一个徐敬业要匡复李唐王室,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太后正愁没有借口洗刷朝堂呢!
“这不,宰相裴炎都被斩首抄家了,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权势熏天,声威赫赫,结果落得个兔死狗烹。程务挺,王方翼,还有刘景先,胡元范,哪个不是人尖子,可那又如何呢?只要沾上了徐敬业,就没有好果子吃!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小虾米了!
“骆宾王出现在杭州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如果我们处置不当,就可能会被某些人参上一本,那你我这些人能脱得了干系吗?
“方才张县令说要槛送大总管军前,汤长史认为可能会影响到李大总管,这说的没错,毕竟李大总管乃是宗室大臣,难免会被骆宾王的檄文所感染。
“但本官认为,还有一点更为重要,如果李大总管心怀异志,暗中支持徐敬业,那我们把骆宾王送到他面前,岂不是正中下怀?
“各位肯定要说,李大总管已经连战连捷,但也不排除这几场战事都是徐敬业配合李大总管作戏的可能,毕竟三战三捷,徐敬业叛军部下的大将却只有尉迟昭一人战死,韦超和徐敬猷都逃掉了,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啊!
“还有,方才邓司马说要在杭州就把骆宾王斩首,这就更不妥当了!
“太后生性多疑,自高宗病重,太后掌权以来,已经饱受朝野的质疑,现在又在太后临朝称制之初发生这种惊天动地的叛乱,太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和谐的因素,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
“一旦我们在杭州就把骆宾王斩首,且不说太后会不会怀疑骆宾王的真实身份,可能直接就给我们定下一个杀人灭口的罪行,到那时,我们岂不是百口莫辩?
“所以,本官建议,立刻将骆宾王槛送神都,并且派重兵护送,沿途一定要保密,留他一个活口,让朝廷来审他,这样即使以后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话,有骆宾王在,我们也可以与其当堂对质,不至于被人诬陷!”
“好!”众人齐声喝彩,“刺史大人英明!”
但唯独汤璞森依旧紧锁眉头,詹穆思见状,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开口问道,
“汤长史还有什么疑虑吗?”
“下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刺史大人说的很对,我们必须把骆宾王和杭州撇清干系,但此时槛送神都,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
“首先,徐敬业叛乱未平,我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南下,袭击杭州,如果此时我们抽出重兵,押送骆宾王,势必会造成城内空虚,这会不会正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众人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詹穆思示意汤璞森继续说,
“其次,如果押送骆宾王,我们该派谁去呢?此事干系重大,恐怕无法做到天衣无缝,一旦消息走漏,中途被劫,那就如同丢失城池一般,是杀头的罪啊!
“另外,下官听说太后非常欣赏骆宾王的才华,曾在大庭广众的情况下称赞其才能,还以此怪罪了朝中的几位宰相。如果我们能顺利的把骆宾王送到神都,说不定会因此立功,所以,下官以为,人肯定是要送到神都的,但重点就在于谁来送?如何送?”
“那汤长史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立刻具折上奏,将活捉骆宾王的消息上报给朝廷,并以守备城池为由请求支援,让朝廷派人前来,将骆宾王带回神都!”
“好!”詹穆思闻言大悦,抚掌大笑,“那就依汤长史之计,本官立刻写表章,还请几位大人一同署名!”
话说到这里,这屋内的五个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依然是同进同退,詹穆思要他们一同署名上表,自然是不会拒绝。不多时,詹穆思已经在汤长史的帮助下写好了表章,众人看过一遍,齐声叫好,便依次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詹穆思正要将表章放进竹筒,却被邓珢拦了下来,众人齐齐看着邓珢,却见他脸色微红,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不能就这么把信送出去!”
众人还以为他要反悔,詹穆思面带怒色,低声喝道,
“为何?”
“这样送信,不…不安全!”邓珢越急说话越慢。
“那你说要怎么送?”詹穆思听到邓珢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语气缓和的问道。
“再写两封假的,一封用竹筒封好,一封则放在信封里,派两匹快马,在不同时间出发,以为疑兵!”
“等到前两个假信使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都给吸引走了以后,再派出真正的信使,这样就能顺利的将奏章送到神都!”汤璞森接过邓珢的话,把后面一半说了出来,“好计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殊不知虚虚实实皆为假象,邓大人不愧是军中老将,如此送信之法,确实万无一失!”
“哈哈哈…好!好!”詹穆思也开怀大笑,“好你个邓珢邓辉祖,深藏不露啊!没想到你平时不爱说话,今天这出计策,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啊?哈哈哈哈……”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邓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嘿嘿的笑了两声。詹穆思立刻安排下去,按照长史汤璞森和司马邓珢的计策,将表章送往神都洛阳。
三天后,一封由杭州刺史詹穆思领衔,长史汤璞森、司马邓珢,以及钱塘县令张誉升、主簿林长兴共同署名的奏章被宰相刘祎之送到了仙居殿。
此时,太后武则天正在翻看武三思刚刚送来的战报,听闻刘祎之求见,以为又有新的军情,便立刻传他进来。
刘祎之跪拜之后,表明了来意,武则天让旁边的小太监下去将表章取了上来。
武则天接过来一看,顿时眉头一皱,看了看下面依然低着头的刘祎之,又看了看手里的“奏章”,眼中流出一抹凶光,旋即又消失不见,却依然让武三思和刘祎之都察觉到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