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本可兼顾,需答应我几个要求。”四殿下迎着那五位道。
“喔?四殿下请讲。”许盟主道。
“首先,本殿下依然要归朝。”四殿下此言一出,不但那五人惊诧,就连宁霜儿都无语地抱紧了臂膀,原来听四殿下讲话也能体味出人生波澜起伏之意境。
“四殿下三思,经此这般,四殿下再回去,恐是罪责不在小。”花玉雷恭谨提醒道。
“无妨,本殿下自有法子化解,便是身故也心甘情愿,与他人无关。如此岂不于各位更有裨益?”
勒丹苏长老满是疑色地看着四殿下,这件事于阿塔族而言并非小事,若四殿下此时之言为虚,在皇上面前捅破阿塔族与大成朝不轨官员、武林中人勾结,想来大成朝皇上即便面临日后与五族纷争不断的局面,也要灭掉阿塔族。况阿塔族此番与这些人联合占领米镇,本就意在稷城与宁霜儿、四殿下,如此费力筹谋,走脱了四殿下可并非什么好事。
四殿下看出了勒丹苏长老的顾虑狐疑,也看出这简单一两句话,恐不能让自己轻易走脱,正思量间,听宁霜儿道:“行了行了,快将这阖城的炸药去了吧,放了四殿下,我宁霜儿跟了你们了。你们也知,我在米镇时,四殿下亲口承认我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不保护自己的人呢。米镇那一役,他不就为了我,毅然决然地打了过去?所以他会顾及我,不会有什么变数的。”
司马易听了徒弟这段没皮没臊的话,且先不说有多荒谬,直接咳嗽了两声长辈应有的咳嗽,许盟主哈哈一笑,“贵徒真幽默,比司马易你整日一副驴脸好多了。”勒丹苏听了,“哈”一声,越发觉得四殿下的话没法信,就一个小姑娘都能胡话张口就来。花月容、花玉雷毕竟同龄同岁,多少能理解宁霜儿这种不怀好意的俏皮。
四殿下又对宁霜儿作出赞许模样,轻轻挑眉,“正是,霜儿你这话是说到本殿下心尖了,如此本殿下更不忍抛下你。”
……怎么有股徐公子味道,宁霜儿想到,人相处得久了,有些事情还真是会传染。不过我若是天天跟在你身边,就决计不会被传染你平日里那股子拒人于外的清汤寡水的样子。宁霜儿正想着,忽觉身边气氛诡异尴尬,自己的脸也“腾”地红了,刚刚自己说的那段话更适用于许盟主揭晓她与四殿下身世前,无论真假,在场人中如今默认她与四殿下同是皇上子女,同一个父亲。所以自己刚刚怎会说出那般浑话来。这可真是发生太多事情,又一夜未睡,脑袋浆糊了,赶紧圆场,“都想什么呢,我就是他妹妹的话,不也算是他的人?”说着用拳向四殿下胸口锤去。四殿下收敛起刚刚的戏谑,后退两步,宁霜儿扑了个空,对上一张转眼热度下降的脸,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就当你骤然知晓身世变故心情不好罢了,我的心情难道会因为轻轻锤到你更好吗?是能占了多少便宜,还是怎么着。宁霜儿悻悻然。
许盟主慢慢讲手深入胸口中,面色不善,宁霜儿赶紧道:“许盟主,我刚刚可没锤到你,你装什么西施。”
“霜儿,休得造次!简直越来越没有规矩!”司马易这下是真动了怒,一副父亲管不肖闺女的模样。
宁霜儿不禁冷笑,从前确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且再论吧。司马易见宁霜儿这副模样,面色矜了矜,终是努力恢复了常色,无奈叹息一声,黎明破晓让天边绽放一片彩云,宁霜儿怅然地望着彩云心生向往,司马易的一声叹息传入耳中,宁霜儿的眼睫颤了颤,彩云旁的暗色蹦入眼帘,那沾染了天光的灰青暗色柔和又匪夷所思地将浓暗相加的橙红色夹在地平线之上。宁霜儿抬眼看向司马易,司马易的眼中现了些许疲色。宁霜儿不由得心中一软,是师父和师祖将她养大,师祖年迈,已溘然长逝,那么师父本应成为最亲近之人,何以至此。当年前首辅家中惨遭灭门,若不是师父口中那名贵人将自己带出,那么也就没了这份师徒情缘,说不定也就没了自己这份性命,那么是否就该一切听从那位贵人之言行事,可这样的话,自己又和被人精心打造的棋子有什么区别。师父重振武林的志向、抱负就该强加于身?宁霜儿多想再拉着师父的衣角无忧无虑地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她向师父投去期冀的眼神,希望师父能倾听她的想法。司马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避开了目光。宁霜儿的心又慢慢暗淡。
许盟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从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凭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物。果然许盟主徐徐道:“此乃我许家秘制肝肠寸断丸,你需月月服用解药,方能确保无虞,否则超过三月未服解药便会肝肠寸断而亡。四殿下若有诚意服下此药,我们便再无话可说。”
勒丹苏长老向那粒药投去鄙夷的目光,心里大概想着雕虫小技,不屑与之为伍之类,同时也大概见许盟主有如此招式,放心了些,双手按照大成朝礼仪一抱拳,“我便先告辞了。”
宁霜儿又忍不住要对许盟主出言不逊时,有一人纵马奔腾而来,对着许盟主耳语一番,许盟主点点头,对勒丹苏长老道:“长老莫急着走,你们的公主来了。”
勒丹苏长老听了这句话反而甩袖而走,“这位小主连她的族长父亲都甚少管得住,来此与否,与我无关。”
勒丹苏长老转身走离时,四殿下正要接过许盟主手中的药,宁霜儿挡住四殿下的手,望着他,让他三思。徐公子、律托兰与勒丹苏长老擦肩而过,勒丹苏长老停下脚步,“徐公子好手段,迎了小主前来。只是似乎没这个必要,用她威胁不了任何人,宁霜儿看起来也并非不知变通之人。”
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若宁霜儿当真有危险,既然此事与阿塔族有瓜葛,徐公子确实打算试着以律托兰保宁霜儿,虽然不知会有几分成效。除此之外徐公子觉得宁霜儿需要一个伴儿,一个能符了她的仗剑天涯的性子,能与她开怀畅饮,说说笑笑的朋友。天下之大,这样的女孩子却难求。徐公子愿无论任何情况之下,宁霜儿的生命里都有光亮。
四殿下不顾宁霜儿阻挡,吞下了那粒毒药,许盟主满意点头,望了望花月容、花玉雷,为堂堂南派武林盟主家竟然有秘制毒药一事找补道:“从祖上到我这一代,请这粒药的时候寥寥无几,我这就在这寥寥无几的历史上又添了一笔。”
“如此能吃下这粒毒药倒是荣幸?”四殿下凛凛地望着许盟主道。
许盟主忙施礼,“不敢,不敢,四殿下能吃下这粒药是我许家,是南派武盟的莫大荣幸。”
四殿下不再多言语,望了宁霜儿一眼,转身离去。明明未曾有言语,这柔且平静的一眼中却包含了给予宁霜儿的自由,对她的信任,这些如自叶间滴入深潭的一滴清露一般,带着清灵悦耳的响声,为深潭之水带来了些许生气。宁霜儿想自己若得四殿下护佑,未来便可以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离开,她感觉他们费了极大心力,运筹到手中的大筹码四殿下可以帮到她。因为四殿下这个筹码的作用和价值,只要运用得当,甚至可以超过宁霜儿。尤其现在四殿下返回朝堂,服下毒药,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中。从他们口中的所谓同父的方面来看,四殿下也该会帮她的吧。不过他们的身世竟如此离奇?
“霜儿!”律托兰跑来拍了宁霜儿的肩膀,将宁霜儿的思绪唤醒,宁霜儿从四殿下的背影中收回目光,对许盟主道:“撤去你们的布置,我宁霜儿此时自然会与四殿下同进退。”
天光大亮,三三两两的人开始陆续活动,渐渐忙于生计和奔波,同知、通判回到城中,南派武盟门厅一如既往地宁静与热闹交织,昨夜之事,对这座城来讲犹如一场梦境一般,宁霜儿将一切刻骨铭心地记入心中,端坐于许盟主院中感受着外面的烟火气息,闭目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