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凤清殿出来,已是申时,日头偏西,刺眼的霞光中夹杂着一抹橘红,映在朱红的宫墙上,黄色琉璃瓦似镀了层金光,重檐斗拱掩映着碧树,平白添了一分缱绻旖旎的暖意。
“鸾儿。”
玉鸾转过身,正好瞧见皇帝正负手缓缓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行宫人。
“拜见玉鸾公主。”
她朝着皇帝欠身行礼,低垂着眉眼,语气中无丝毫感情,“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在她身前停下,躬身将她扶起来,声音和缓道:“这些年你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听你宫中的婢女说你经常做噩梦,凤清殿空置后你派人来时时打扫。凤玦的死,你恨朕吗?”
玉鸾浅笑,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儿臣不敢。”
恨吗?
恨又能怎样?
你是我父皇,血浓于水,是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的,而我和他顶多算是萍水相逢,连知己都算不上,孰轻孰重,我心中都明白。
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
这些年或许只是我在作茧自缚,而凤玦便是那丝丝缕缕的蚕线。
皇帝又怎会不懂她此时所想,长叹一气,眼神晦暗,幽不见底。
蓦然,她抬眼看向宫外缥缈葱郁的景色,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一脸神往,“父皇,儿臣想出宫一段时间,到处走走,看看我离国的大好河山,说不定就会忘了这些不好的事。”
蚕蛹终将破茧成蝶,而我玉鸾也终会淡忘凤玦。
“不妥。”
皇帝斩钉截铁的拒绝,顿了顿,又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儿家肯定会吃亏。你在宫中朕尚可保你,一旦到了宫外,鞭长莫及,即使有心也难以护你。”
玉鸾转过头看着皇帝,不知何时,他已两鬓斑白,威严的面孔沧桑了许多。
她眼神坚定,“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入江湖,焉知江湖险恶,既然一切未知,也不见得我就会吃亏。父皇可别忘了,连太学博士都夸我六艺好,我的箭术连父皇你都比不了。就算不能武胜,那便智取。反正在宫中也是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在哪过不是过,这些年宫中实在是太压抑了。世有三千象,总不至于处处是恶意。”
离国有一个规矩,无论是皇子还是皇女,都会入太学学习四书五经,并教授其六艺,只有礼乐射御书数达标才能算是出师。而玉鸾更是太学众学子中的皎皎者。
皇帝知她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就算他不答应,怕是也会偷偷出宫。
他无奈道:“也罢,我答应你。此去多久归来?”
“不知道。”说完,她眼中充满笑意,只是那笑意仅是浮于表面,徐徐调侃道:“或许到时候我遇上心怡的男子就不回宫了,父皇到时候可要莫要骂我没心没肺,毕竟,你骂了我也不会知道。”
“都说女大不由人,这点着实没说错。你这丫头还没出宫就想着嫁人了。我瞧着京城贵胄子弟中到适婚年龄的人才也不少,不如替你指门婚事,到时候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不会管你。”
玉鸾撇撇嘴,恢复一如既往的语气,“算了吧,适龄的人倒是不少,才我是一点没见着,都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更何况我想找自己钟意之人,就这样敷衍的嫁了,和牢笼有何区别。我求的是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素来公主的婚事皆不由己,她庆幸自己身在太平盛世,否则只能成为两国联姻利益下的牺牲品。
皇帝怔了一瞬,脑中闪过一丝回忆,脸上浮现出一抹甜蜜,“算了,你巧舌如簧,朕说不过你。朕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想去哪,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
你娘当年也是如你这般吧。
玉鸾笑道:“谢谢父皇。”
霞光洋洋洒洒的照在二人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一人英气威严,一人钟灵毓秀,显得霞光柔和了许多。
皇帝看着玉鸾离开时清瘦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之后,又看了看霞光万道的绯色天空,似喃喃自语,又似对着身边的人说:“要变天了。”
“回宫吧。”说完,便抬步离开了。
身边的王安直感觉自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这天色不是好好的,没有一点要下雨的征兆,陛下怎的说要变天了。
回宫后玉鸾便和景儿说了自己要出宫的事,景儿震惊了一瞬,随即释然,说要和她一起去。
玉鸾未曾拒绝,直接答应了。
她自小便锦衣玉食惯了,虽不至于娇生惯养,但也有许多事都不太懂,带上景儿一来有个伴可以说说话,二来留她一人在宫中未来怕是生死难料,三来也可以相互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