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元宵初见(1 / 1)闲潭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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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叶文远的那年,沈轻舟还不满十六岁。

那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轻舟和妹妹沈轻婉一同去看花灯。

那夜未央城里到处张灯结彩,城中百姓都相约出游,赏花灯,猜灯谜,好不热闹。轻舟轻婉二人由仆妇们护着,躲避着互相推搡的人群,好不容易行至灯会中心处,便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摊位,沈轻舟一把拦住一个急匆匆的路人,问道: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前面的摊子上怎么那么多人?”

那人见沈轻舟一身华服,馒头珠翠的样子,便猜测到轻舟的身份非富即贵,再看她身后仆妇众多,便不敢怠慢,立即停下脚步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摊子背后的商铺,是新开的一家古董店,名叫恒雅斋,老板为了打响名号,便在这次元宵灯会上,拿了不少好东西作彩头,引得好多人都在猜灯谜呢!”

轻舟听了之后十分好奇,虽说琉璃宫灯于她而言并不稀奇,单她是跳脱惯了的性子,生性爱热闹,便抛下沈轻婉与众仆妇,挤到了最前面,抬头便发现站了摊位前,正侧身站着一个青衫男子,手持一盏八角琉璃灯,似乎是刚刚从别处猜对了灯谜得来的奖品,然而他的眼睛却正看着挂在摊位上的七彩宫灯,思索着什么。

也许是轻舟视线太过大胆,男子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略低下头来对着轻舟微微一笑,轻舟便感觉心底的弦被悄然波动,眼前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微眯,略略上挑,双眉修长,有入鬓之势。那双薄唇抿着笑,似有玩味之态,恰在这时,在他身后的远处,突然绽放出数道烟花,映得男子轮廓分明,轻舟静静地看着他的轮廓,头发被高高竖起,梳直脑后,又随意披散下来,搭在肩上,显得随性自然,轻舟的心想:“怪不得都说,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啊!”也是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舟的脑海中砰的一声,炸开了。

轻舟这样想着,眼神便不由自主的钉在了男子身上,移都移不开。

谜底揭晓,青衫男子得到了那盏漂亮的宫灯,沈轻舟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男子接过宫灯,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扭头一看,便见轻舟还在呆呆的看着他,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有些赧然,平时虽说很少来这种场合,却也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偷看过他,但像今日眼前这位这样衣衫鬓发微乱而不自知,却还只顾着打量自己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见轻舟仍旧在痴痴的盯着他,他尴尬的摸了摸脸颊,确定自己没有失仪之处,见轻舟还没移开眼的意思,心中因为羞恼,便生出些许不快来。

于是他生硬问道:“姑娘如此,是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轻舟早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什么灯会宫灯,只是一心想抓住萦绕在耳边的这句好听的男声。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深觉自己失态,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不过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况且姨娘也说过,世人都见惯了温婉贤淑的,突见她如此洒脱,肯定大为赞赏。便故作老练的说:“公子,我是看你生的着实漂亮,实在是,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对不对!我是想多看几眼,你别介意啊!我是沈家的嫡出大小姐沈轻舟,不知道公子要如何称呼?”

青衫男子当时就愣怔在原地,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当众如此羞辱自己,他的脸上已经逐渐有了愠色,但看此女子穿着虽俗气,但衣料首饰却都十分贵重,想到这女子刚刚说自己是沈家嫡女,想必是金陵沈家一脉的沈大人,他又不得不压住心中的不快,朝沈轻舟微微颔首,眼睛里尽是冷淡疏离,对于身家的询问,他选择不作回应。

然而轻舟这句话恰好被刚刚走过来的沈轻婉听见了,她脚步微顿,眼里的冷意陡然而生,不过很快,她便调整了表情,一副担心的模样,娉娉袅袅得走上前去,挽住了轻舟的胳膊。

“姐姐怎么在这儿这么久,让我好找。”

本朝开国以来,民风较为开放,青年男女在花灯会上互相认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沈轻婉在意的却是“嫡出”二字,那仿佛是她心中一根刺,这么多年了,不但拔不掉,反而愈发有能刺痛她的心神了。

沈轻婉生下来便由沈老太太教养,知书达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众人口中典型的大家闺秀,在加上生得唇红齿白,双目含情,两弯微蹙烟眉,娇媚无双,一副相貌与柳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正是应了轻婉这个名字。

“妹妹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位公子好不好看?”

轻婉仿佛才看见立在一旁得年轻男子,忙微微屈身,向他行了个万福,弱柳扶风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

“公子有礼。”

眼睛是偷偷瞟向青衫男子,见他望向自己,忙不迭得低下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仿佛一直被人窥破小心思的白兔一般。

青衫男子看见沈轻婉的瞬间,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殊不知他此时的想法跟轻舟的一样:“灯下看美人,果然妙极。”

此时的斑斓的灯光,又为沈轻婉的举手投足,增添了些许妩媚,渐渐的他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当时轻舟正看向白衣飘飘的妹妹,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男子眼中的无法掩饰的迷恋。

说起来轻舟的样貌也是很美的,完美的继承了父母亲的相貌优点,杏眼桃腮,明眸皓齿,螓首蛾眉,肤如凝脂。微微一笑酒窝妙,美目顾盼眼波俏。但为了让自己更加夺目,她总喜欢画一些浓烈的妆容,过于修饰,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看两位小姐的举止气度,想必是给事中家的千金吧!”男子嘴角噙着笑,看向两少女,心中感叹,真是如城中人所讲,沈家两位小姐当真是云泥之别啊!

沈轻婉欲说还休的抬起头,抿着嘴微微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轻舟则不以为意的道:“你这人记性真差,刚刚我不是跟你说了是嘛?京中除了我家还能有哪家敢自称沈府?啊,对了,公子还没告诉我贵姓啊?”

男子听她说话时言语倨傲,便微微蹙眉,但一想沈家家大势大,还是忍下了,只淡淡回应了一句:“翰林院编修叶文远。”便扭过头去,再也不看轻舟了。

思绪有些模糊,轻舟翻了个身,依稀记得后来叶文远将那盏七彩宫灯作为礼物送给姐妹俩,轻舟便理所应当的让自己的丫鬟收下了,现在想想,叶文远的宫灯原是想要送给沈轻婉的吧。

原来这世间真有劫难一说,自那天分别后,轻舟便跟着了魔一样,天天想着叶文远,遣人四处打听他的消息,他的爱好,甚至喜欢去哪间茶馆喝茶,去哪里与友人相会,都要下人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她,很快全城人都知道沈家大小姐爱慕通政参议家三公子叶文远。

但身为文人的叶文远却对轻舟的大胆示爱避之不及,每当轻舟身着鲜亮衣裙,一脸浓妆,好像只艳俗的蝴蝶一样飞追过来的时候,他便用各种办法逃之夭夭,他越是躲,轻舟越想接近他,同行的友人见了,经常纷纷打趣叶文远,这让他觉得丢尽了颜面,更加恼火,无处可发,只能怨怼于罪魁祸首沈轻舟。

时间长了,轻舟也感受到了叶文远好像在排斥她,从小被宠到大,想要的东西她都能称心如意,即使偶尔遭到拒绝,也会有柳姨娘去帮她求父亲同意。

终于有一天,叶文远当着正在喝茶吟诗的众文人的面,气急败坏地斥责了轻舟,说她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不知礼义廉耻,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她,劝她趁早死了这条心,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叫她别再枉费心机。事后轻舟如落水狗一样回到家,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她忘不了叶文远当时决绝的表情和言辞,如刀子一般划得她遍体鳞伤。她受挫了,可是却无法放下这个执念,求不得与放不下终究会毁了人的一辈子,遇见叶文远,是她沈轻舟一辈子的情劫。

沈老爷虽然不喜欢轻舟,但终归是自己的嫡女,再加上现在她喜欢叶文远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叶文远又当面斥责了轻舟,,如果再因为这件事没有个圆满的结局,沈家的面子真就被扔到了烂泥坑里了,轻舟不可能嫁给好人家不说,自己其他的儿女,将来议亲也会受到很大影响,看着已经气息奄奄的女儿,沈老爷最终还是妥协了。

于是他便找来叶文远,恩威并施,承诺他如果娶了沈轻舟,将这段笑话传成佳话,便会备上丰厚的嫁妆,也会在官场上多加提携他,“如若不然,”沈老爷没有说下去,但是却将茶杯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叶文远思忖良久,其实那天之后他不是不后悔,当面斥责沈家大小姐,就相当于给整个沈家撕掉了遮羞布,他也是怕的。

二十一岁的叶文远当年也是探花郎出身,却一直在翰林院编修一职上郁郁不得志,只得寄情于诗文书画,博得各才子的名声。且因家中父亲只是从五品的官衔,两人的俸禄只是能够应付日常的交际与开支,有时父亲与自己的衣物,有时还需要家中女眷们亲手裁制。这次沈父给出的条件,对他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那天谈话后,叶文远虽然想了几天,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接着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于是,在轻舟十六岁的那年冬天,叶文远骑着高头大马,用八抬大轿将她风风光光的抬进了叶府。

轻舟想想当时的自己,顶着红盖头,满心欢喜的计划着自己心中美好的未来,却不想自己周围已是万丈深渊,而锦衣华服的良人,那些所谓的亲人,正在筹划着如何将自己一把推下去,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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