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某家店面放起了悦耳的歌曲。
入夜渐微凉,
繁花落地成霜。
你在远方眺望,
耗尽所有暮光。
不思量,
自难相忘。
我回首想看看阿青,却发现她的眼角湿润了。
“怎么了?”我们一同站在街角,与来来往往的繁华成了对比。
“这首歌很好听。”她说。
我这才想起阿青生前是清朝人,对现在世界的变化,她没有表现得大惊小怪,已经是很难得了。
“阿青。”我含情地望着她,“这首歌是讲爱情的,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她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呢?”
“我以前不信,但现在我信了。”
“嗯?为什么呢?”
“因为遇见了你。”
她羞红了脸颊。
只可惜,我们无法相爱。
5.
鬼司通判无论怎么算,阴间总是少了一丝阴气。没有那一丝阴气,轮回炉就无法沸腾,运转倒是可以,但不能全功率开启,通判总觉得不舒服。
每天地子时,彻查阴数,通判查来查去,总是在孟婆那里少了一气。
孟婆的资历比阎王大人还要长上三分,别说查了,通判连碰都不敢碰她。
这事就这么算了两天。
直到后来玉帝过问轮回炉的运转功率为何一直停在99%时,通判才想起这事儿。他立刻禀报玉帝。
玉帝自上次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一直很闲,很久没有”勃然大怒了。于是当时他就“勃然大怒”了一回,震慑一下慵懒的百官,并即刻将通判生成“御判”。不把那丢失了的一气寻回来誓不罢休。
子即午时,御判大人带着几百鬼兵浩浩荡荡的向孟婆的汤铺进发了。
宣读完圣旨后,御判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等待孟婆答复。
孟婆说:“待我卖完这锅汤。”
一千年过去了。
地上一日,地下一年。
孟婆舀完了最后半勺汤回过头去,发现鬼兵们都服满兵役,投胎去了。御判大人坐在那里等的都发了毛。
孟婆(扭了扭腰):“唉,我不知道。”
御判大人急了:“老婆子,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违背圣旨!”
孟婆:“哦,然后呢?玉帝他还能不让我烧汤了不成?!”
御判大人:“你,你你你……”
无奈,只能去找在人间的索魂人。
6.
蒋维是那一圈下棋老头儿中最帅的一位,但也是最穷最落魄的一人。
索魂人这个活儿自改革开放以来就不吃香了。以前仗着自己在阴间有人脉,还能装神弄鬼唬人骗口饭吃。
现在不行了,每个人思想观念都开放了不少,竟然连神也不信了。这也就导致蒋维这个索魂人一天赚得的钱还不如收垃圾的多。
今天天气晴朗,蒋维凭着一手好棋技,准备挣那些老头儿们的零花钱。
一招妙棋浮上心头,蒋维挠了挠贫瘠的头皮,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一阵刺骨的麻疼洗袭来,蒋维手一抖,棋子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对手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将军!”
蒋维输掉了自己一天才挣来的100块钱,心里不禁对那阵麻疼大为不满。
“40多年了,都没想到我,这回儿有事儿了又来找我了?”蒋维对那痛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阴司召唤索魂人的信号。
“抱歉,此事之后,定有重赏。”是御判的声音。
“哦?怎么个赏法?”
“三千金与擢升仙班。”
蒋维眼眸一亮:“此话可当真?”
“玉帝亲喻。”
“好!”
待无边的黑暗吞噬天地之时,索魂人蒋维披上斗篷,戴上面具,手缚咒索,踏着愈渐愈深的夜色,逐幽而去。
也许世间的美好总是短暂的。
陈舟已经不止一次的从噩梦中惊醒。在梦中,他没能握住阿青的手,看着她被无情的索链缠住,坠入深渊。
我该怎么办!?
当他再次醒来,看见阿青担忧的目光时,心中便有了答案。
没有阿青,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一次噩梦,当阿青又一次被索链紧紧缠住时,陈舟选择紧紧抱住阿青,与她一同坠入入深渊!
现实中的他眼角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时间不多了,阿青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一双手甚至快化为无形。她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但她仍想在消散前为亲爱的人多做些事情。
有时她曾产生过不好的想法——附在陈舟身上,令他自愿的献出心脏!但旋即她又对这想法痛恨不已。心爱的人待我不薄,我为什么要以牺牲他来满足自己呢?
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陈舟,我愿陪你至最后一刻。
7.
陈舟早就发现阿青的异样了——她的轮廓一天比一天模糊不清。
他也曾问过阿青,但她总是微笑着,巧妙的错过话题,眼中满含着不舍。
陈舟不愿失去阿青,更害怕万一某天她突然便离去了。他想在她离开之前满足她的一个愿望。
他想到了阿青一直想要的“心”。
“我数到三,再睁开眼睛,好吗?”
“嗯。”
轻轻数到三,陈舟打开了面前的一扇小门。阿青睁开眼,面前的美妙的景象令她的视野焕然一新。
这是一间小房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爱心吊坠”、“爱心巧克力”和“爱心彩灯”之类的东西。
原来陈舟错会了阿青的意思。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但她不想说出来。亲爱的他已经尽全力了,我怎么能让他为了我而献出生命呢?
“陈舟,谢谢你。”阿青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此时此刻,只差一个拥抱……
8.
窗外,索魂人形单影只。
“找到了。”
蒋维撤开索轴,咒索迅速以他为中心,闪着熠熠光芒在他四周盘环开。
在蒋维的视野里,有条青色的丝线一直索引着他走来这一路。直到来到一栋楼前,第二层楼里是青丝的尽头。
蒋维从怀中摸出一块朱石,在地上粗略刻画了一个十分圆整的结界挂印。
索魂链激荡着,猛然间律动,竟是迅速破空而去!刹那,一道闪电伴随着惊雷,暴雨倾盆而至。
索魂人苍老的面目在闪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皴皲恐怖。
突然之间!咒索击碎了房间的玻璃。阿青在那一瞬间没来得及躲闪,眼睁睁看着它绕转着飞向自己。
玻璃碎溅在地,陈舟惊异得望着一条“飞来横索”凶戾得朝着阿青飞去,怕是来者不善!他想用身体挡住索链的继续突进,但毫无意义。咒索仿佛视他于无形般,硬生生钻了过去,紧紧将阿青缠绕,没有一丝被阻挠得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陈舟试图抓住索链,但无济于事。索链一碰到他就穿了过去,就像阿青一样。
“来了……”阿清泪眼朦胧,她早就预料到了别离,“陈舟……也许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她闭上眼睛,泪水从脸庞滑落、碎溅在地,短暂得就像花的凋谢。
咒索回收,阿青动弹不得,一身青衣被勒出了血痕。她的身子太虚弱,经不住咒索强大的咒力束缚,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阿青?!”
悲痛仿佛扼住了陈舟的咽喉,他哽咽着,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做。只得是捡起一块碎玻璃,拼命的销砍那凡人永远无法触摸的咒索。
碎玻璃割伤了他的手,鲜血从手心流向碎玻璃的尖端,一滴一滴的滴落,碎在地上,绽出了晶莹得血花。
“没用的。”蒋维的动作完全没有一个老人该有的迟滞,一个灵敏的纵身,三步并作两步敏捷得攀上了窗户,钻了进去。
蒋维瞥了一眼阿青,又看了看陈舟,蹙了蹙眉:“追魂索乃至阴之物,索缚阴魂,不触阳体。你再怎么砍它都是无济于事的。”
陈舟不理他,只是一边像疯子一般拼尽全力的劈砍,一边用另一只手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就像一个被夺去糖果的孩子一般,哭闹与倔强。
“凭什么抓她?!”他终于说出来一句话,放弃了无用的劈砍,呆望着阿青的面容。
蒋维扶了扶面具,冷静得说:“也不为什么,只是为了所谓的"规则"。任何人或鬼违背了‘规则’,都必须要接受惩罚,这是无法逃脱的。我也不过是个规则的监督者。”
“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陈舟哭喊着。
“不管怎样……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蒋维脱下了面具,脸上流露出对死亡的肃穆。
咒索解开了缠绕,阿青的身体如棉絮般轻盈,徐徐落在陈舟面前。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蒋维说道,低下头叹了口气。“她在人间逗留了太长时间,阴气消殒,快死了。”
“哈,不可能……鬼怎么会死?”陈舟故作轻松的说,但泪水已经溢满眼眶。
“不会死,但会消失。万劫不复。”蒋维衰老的嗓音听起来就像“安魂曲”,“不过有一点我很不明白。”他望着阿青昏迷得可怜模样:“这只青鬼一直缠着你,明明有很多时间可以下手,可她为什么一直在犹豫呢?”
“下手?”陈舟看着蒋维,不解得问:“什么意思?”
“阴间之鬼若想长存于阳间,必须需要一件来自阳间的‘中介物’,这个‘中介物’就是她迷惑的人自愿献出的心脏。”
“心脏?”陈舟喃喃,“原来阿青口中一直所说的心是……”
陈舟慢慢按住了自己的心,强健的心跳刺痛他的神经。
蒋维不知为何笑出了声:“哈哈,我明白了。这家伙真是我索过的鬼中最蠢的一个!迟迟不下手……因为‘爱’么?哈哈哈……”
陈舟回忆起了关于阿青的种种。
每次逛街时,她都很小心的跟在自己身后,生怕不小心走丢。
早晨起来时,她会是自己第一个看见的人,甜甜的互道“早安。”
每当孤独时,她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给自己温暖,像杯温润的咖啡。
……
“她是那么重要,我怎么会舍得她离开呢?”陈舟泪眼朦胧,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陈舟手心的碎玻璃尖端倒转,对准心口……
“喂喂!你这家伙不会是想……”蒋维震惊得看着陈舟,他从未想到自己一向认为自私自利的人类会为了别人而……
献出最宝贵的生命?!
窗外,遥远天边的一丝晓光击碎了沉积的云霾,希望再度笼罩世界。
“阿青,来生再见。”
9.
清晨的阳光清澈得洒在桌上的相册上,斑驳得显出怀旧的影子。
阿青每天都要翻一遍这本相册,它记载了陈舟成长的岁月,从小到大。
这段时间,阿青费了不少功夫了解了人类的生活。她很珍惜,珍惜身边的每件事,因为那是她心爱的人用生命换给她的。
“陈舟……”她喃喃,从相册中抬起脸来望向窗外。
繁华的十字路口,车辆来回驰骋。
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进了阿青的视野。
那是……
仔细辨识后,一阵温暖的感觉袭上心尖。阿青姣美的嘴角勾勒出了久经重逢的微笑。
“陈舟。”
她轻喃。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