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兵并未发怒。
他理解这名士卒的困惑所在,也知道有这种困惑的人大有人在,只是这名士卒有勇气提了出来。
正好趁着这个时机,也该讲一下队列的重要性了。
于是吕兵道:“练习队形,终究说来是要做到整齐划一。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支队伍要整齐划一,要让你们在同一时间做出同一个动作?”
这个问题可比什么“惩罚的意图”之类难多了,绝大部分士卒从来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都开始努力思索起来。
也没有敢轻易回答,因为吕兵已经让他们明白了,答对会有奖赏,但随意胡答也会有惩罚。
军营中不是随便乱讲话的地方。
连一旁的李焕也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军营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最终打破安静的是林老四,他站出来回答了这个问题:“报告!”
“讲!”
“训练队形,整齐划一,是为了让我们能齐心协力,这样,上了战场后,在面对敌人时我们才会有战斗力。”
“答得很好,晚餐可以多领一晚米粥。”吕兵先认可了林老四的回答,随后再问,“你可以讲得再仔细些吗?”
“谢谢队头。”林老四却犯难了,又想了一阵才答道,“我也只是懂得这个道理,但具体该怎么说呢……就好比两伙人火拼,有队形的一伙人肯定比散作一团的人更能打。
“之前我领几个弟兄下乡凑粮,回来路上遇见了一伙山贼,他们共二十人,而我们只有六个人,结果却被我们追着屁股揍。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急着把粮食运回营里,我们准得追到他们的匪窝里去,把他们一锅全给端了……”
林老四的讲话引起了士卒们一片高声叫好,都是当兵的,最乐意听见这些士卒威武的事迹。
林老四等大家叫好声停歇后再接着道:“为什么我们六人能轻松击败他们,就是因为我们练过队形,临敌时不会慌乱,知道该如何出击,又如何相互配合……不像他们只会一窝蜂地乱上,打不过了,又只会一盘散沙似地乱跑……”
吕兵对林老四的回答十分满意,赞赏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又问其他士卒:“还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众人继续思索,却无人再能作答。
吕兵这才开始讲话:“林老四方才所言已经足够说明,为何要练习队形?就是为了提升战斗力。我们身为士卒,将来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只有杀死敌人,我们才能存活下来,既然练习队形能提升队伍的战斗力,让我们从战场上存活下来,我们又怎么能不重视、不整日练习呢?”
“我再给大家举一个例子吧。比如,你手持一把刀,敌人也提了一把刀朝你砍来,你会怎么办?要么提刀格挡,要么退后避开敌人的攻击范围。这时又来了一名敌人提刀向你砍来,你可以用同样的方式避免受伤。接着再上来第三名敌人,你依然可以用方才的方式避开……哪怕再多几名敌人,只要他们是一个接一个地向你攻击,其实你都可以避开。
“但,若那三名敌人同时持刀朝你砍来,你能避得开吗?”
答案不明而喻。
吕兵也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士卒们自己想象他刚才描绘的场景,自己体会到齐心协力的重要性……
大多数士卒已经沉思着摇起了头,甚至有人无意识地小声嘀咕:“当然得一起上……原来这就是队形的作用啊。”
见大家的状态很好,吕兵觉得有必要再多说几句:“其实训练队形的作用还远不止此。我们都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可面对凶狠的敌人时,面对血淋淋的大刀时,我们又难免会胆怯……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胆怯,手脚上稍微的犹豫,都会让我们命丧黄泉。
“怎么办?
“队形,整齐的队形!整支队伍一起奋勇向前,你也会奋勇向前。因为你个人的胆怯会消失在奋进的队伍里,因为从奋进的队伍里转身逃跑同样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起奋进、一起后退,这就是我们练习队形的目的!”
吕兵讲完了他该讲的,而从士卒们坚定的眼神和神情看来,他这番话没有白讲。
最后,吕兵再看向了那名先前质疑队形练习的士卒:“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那名士卒没有退闪,昂起脑袋大声道:“报告!我知道错了。”
吕兵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你质疑队形训练有错……我的意思是,你不该质疑我做出的决定。”
那名士卒羞愧地垂下了脑袋。
从他表现出的态度看来,他确实认识到了错误所在。
吕兵的语气也才稍稍缓和下来:“我做出每一个决定前,必定深思熟虑,是为了弩弓队的整体利益着想,这是我的职责。而你的职责是收到我的命令后,无条件去执行。弩弓队内的所有士卒,包括你,都没有质疑我的决定的权利,你明白了吗?”
“明白!”士卒大声回道。
“念你是初犯,我不与你过分计较,你自己领罚吧。”
那名士卒立即趴在地上,也不问惩罚的数量,立即就用最快的速度做起俯卧撑来……
其余所有士卒则自发开始练习行进间的队形。
由于此时他们已经从心里认识到了队列的重要性,所以练起来也格外用心,知道了要彼此协调口号的节奏,在行进时,个高的士卒知道减小步幅,个矮的士卒则尽量地甩开步子,争取和大家在同一时间做出同样的动作……
到了晚上休息时,李焕终于有空闲抒发他的感慨:“吕兄的练兵之法,当真是了不得。古来将帅练兵,要么一味严苛,虽一时军纪肃然,却极易引起士卒们的抵触和反弹;要么过于宽厚,使得军纪不严,军队没有战斗力,士卒也会产生懈怠心理。唯有吕兄……李焕服了,心服口服……”
吕兵赶紧挥手,制止了李焕的长篇大论。
今晚他还另有事务要嘱托李焕去办,可没有时间听李焕在这里抒发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