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了几分,天元坊安静如故,偶尔几声犬鸣,悠悠回荡在巷道之间。
一番梳洗过后,吃过晚饭,陈天行坐在大柳树下,看了眼头顶那颗比前世小了有三分之一月亮,就着不太明亮月色苦读不缀。
穷苦日子就得精打细算着来,点油灯?不存在的。
他手上捧着的是本太清上宝录。
青元子仙逝前,留给他的有三本书,第一本就是这青城上宝录,其余两本,一本叫降妖捉鬼录,一本叫符篆大全。
其中这青城上宝录是青城道观的镇观功法,按照青元子那短命鬼的说法,这青城上宝录修炼至极深处,三山五岳皆可去,城隍龙宫随意游,这是长生不老的大境界。
只可惜这镇观功法注定与陈天行无缘,自懂事起,他便被青元子安排修炼这青城上宝录,说的是一吐一纳,感受气机,可惜这气机感受了快有十多年了,愣是屁也没有。
不过青元子倒也不恼不气,只是偶尔在气急的时候,才会数落训斥他几句。他方才试着吞吐一二,可惜仍是毫无所得。
而那本降妖捉鬼录,上面记载的则是青元子在大雍各处降妖捉鬼的经历,跌宕起伏,妙趣横生,陈天行一般都是当鬼怪小说来看的,甚至偶尔还会时不时的想,若是师傅改行当说书先生,一定比做道士有前途的多。
至于那本符篆大全,则完全就是鬼画符,陈天行曾经试着打开看过几眼,只是看久了上面那些横横竖竖不规则图案,总是泛起阵阵恶心,时间一长,也就没兴趣了。
今晚拼命读书的目的,不为别的,还是因为今天遇鬼的那件事,这让他猛然意识到以往短命师傅的那番言语,好像并不是作假。
不知是不是融合原主记忆的缘故,他对大柳树,对青城道观,对天元坊特别熟稔,特别有感情。
这种感觉很好。
他很喜欢。
孟离姜将碗筷洗刷放好后,也搬个凳子坐在大柳树下,睁着一双在夜色中仍是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的却是陈天行略显认真的,朦胧的侧颜。
犹豫了下,她檀口微张道:
“那件案子你究竟是怎么破的。”
白天的时候,虽说她站在府衙门口,但里边的动静,她可是真真切切见到的,陈天行那些有模有样的推理,也是真真切切的听到的。
莫说是她,便是府衙两旁,一直关注着这件案子的左邻右舍,也是惊叹不已。半年前还前言不搭后语的小子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莫非这世间真有鬼魂如梦一说?夜风拂过,身后的大柳树树影交错间,沙沙声响了起来。
“真是师傅传梦给我的。”
陈天行目光从书本移到她的脸上:“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凉风将他未作修饰的头发,吹得散乱几分。
“骗人!”孟离姜撇了撇嘴,沉默不语,片刻后缓缓向前一倾,鹅蛋脸庞便撞到他胳膊上,双肩抖动,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来。
还挺伤心的……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湿意,陈天行轻叹口气:
“有些俗气了,虽然我这个人长得很帅,但是你这种样子,并不会让我更喜欢你几分。”
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担惊受怕了大半年,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陈天行心中犹然升起股爱怜之意。
“谁俗气了?”
孟离姜睁着水雾弥漫,稍显红肿的双眸,“我那是……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迷不迷眼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少了风流倜傥的本公子,某人怕是这半年都没睡过一场安稳觉吧!”
屋内烛火摇摇,昏黄的光线打了过来,将夜色渲染的更加迷离。
夜色中,满脸红晕的少女羞恼扬了扬秀气的拳头,面前的男子立时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摔落在地上、
一道后悔莫及的声音,猛然回荡开来:
“该死的,忘了这臭丫头还会武功了……”
……
“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走,走开,别过来……”
紧闭的房门将屋外月色一刀两断,痛苦的呢喃声悠悠回荡在屋内。
片刻后,对面床头,起床翻开被褥的声音随之响起。男子在黑暗中摸索片刻,灯火燃起的瞬间,昏黄的光线便照亮了屋内的情况。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房屋。
确实非常简单。
一张足够两人睡的宽大木床,满是槽灰的墙壁上还有块破烂半截的铜镜,红木凳子上满是灰尘,一人高的木架上摆着个黄榆木脸盆,中间横架上,柳枝,皂角等洗漱用品倒是齐整,看柳枝磨损程度,想来原主也是个极爱干净的人物。
陈天行搬来红木凳子,坐在床头,看着孟离姜那张在昏黄视线中,因为惊惧而稍显白暂的痛苦脸庞。
女子额头见汗,细长眉头紧蹙的样子很惹人怜,呢喃声正是出在她口。
孟离姜今年十三岁,做噩梦这种现象,便整整持续了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