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兴屏息,放轻脚步踏进鹿鸣轩,一阵恬静清凉之意在脚边弥漫。
他余光一瞥,只见两侧墙脚位置各自有红砖大小的长方形洞口,不时有冷气从中喷出,而在洞口之外,一双双款式不一的鞋子与下摆来来往往。唐兴内心满满的感动,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古人诚不欺我。
角落里,一位老者坐在太师椅上,干瘦的双手捧着一本蓝色书籍,他低着头,胡子已然垂到胸口,眉头时而紧凑,时而舒展,嘴里还不时发出几声长叹,连有客来访也未能让他从情境中走出。
再看他满头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袭发白的衣袍,袖口有深浅不一的墨汁痕迹,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几乎被磨平的帆布鞋,一身穷苦书生般的儒雅气息。
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学究的形象,很难想象这竟会是那中年店家口中的凶人,可小说里最多的不就是这种出场和蔼可亲,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人吗?
唐兴暗自警惕,或许刚才应该把护卫带进来,有几分保障才是。
大马猴收起墨镜,挂在胸前,正要呼喊。
唐兴轻轻拉了他一下,指了指旁边落地黑板上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着:客请便,润笔一联10元。
大马猴无声地嘟囔,哪有这样开门做生意的?
相较于大马猴的举动,韩青玄则很安分地跟在唐兴身后,不远不近,将跟班的本分做好了。
非仙非佛,谁能系日长留,生何能不死?
是幻是真,我欲乘风归去,死岂可回生?
唐兴看着店内居中挂着的这副挽联,不由赞道:“好联。”
很有仙味,但再细想,却又觉得不符合蔺长青生平。
“你们觉得怎么样?可还适合蔺前辈?”
对于选挽联的事,唐兴可不敢自己做决定。
“不适合,文绉绉的,毫无感觉。”大马猴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干脆。
唐兴点点头,再看屋内其他挂着的挽联,颇有明珠在前,缺了几分韵味。
大马猴指了指旁边有序卷作团的挽联堆,道:“我去那边找找。”
相比唐兴不自觉中流露出的拘束,他就显得随意多了。
唐兴心中一叹,这马叔叔还真是秉从天性,根本不知怕是什么,知行合一,当是如此。
又或许就是因为这,想什么说什么,这才会在世人眼中留下污名吧。
若是韩青玄知道唐兴此时心里对大马猴的评价如此高,估计很想将他出场的剧情再次翻出一遍。
没多久,大马猴就挑出了一副,在唐兴二人面前展开,上面写着:
帝道真如,于今都成过去事;
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
大马猴指着下联,希冀地望着唐兴,问道:“有个医字,应该还行吧?”
“总感觉差了点,太过表面化了。”唐兴摇摇头,回答得也很直接。
大马猴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几位小友,你们说的蔺前辈是哪位?”
一阵墨香扑面而来,不知何时,老者已合上书籍,站了起来。
此时唐兴才看到他的全貌,脸上轻泛着皱纹,双眼如稚童一般清澈。
“百年医学世家,蔺长青,蔺前辈。”唐兴回道。
‘啪嗒’——
老者手上书籍落地,呆若木鸡,但随即他晒然一笑,唏嘘道:“也罢,也罢!与其浑浑噩噩,倒不如一了百了……”
他弯下腰,将掉落的书籍捡起,轻轻擦拭着。
虽听出老者话语间,当是与蔺长青相识的老前辈,大马猴依旧怒气填胸,不服气道:“只要活着,就有救治的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希望?以韩老鬼被镇苦渊二十载的代价,都只能让他苟延残喘,还有什么希望?”老者看着韩青玄,似笑非笑。
韩老鬼?
唐兴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与韩祖同一时期的强者,甚至可能是当年行气法衍化的改革者之一。
只是他口中的苦渊是什么地方?
谁又能将权势滔天的天人老祖镇压?
韩祖这二十年的代价,又换取了什么?
莫非就是那个蒲团?
可现在似乎还没有真正的灵材出现,对于天人老祖而言,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苟延残喘……
莫非这就是蔺前辈寿元长达159年的内因?
韩青玄眉头也是一蹙,本以为只是一名隐于世俗的修士,可这人言语之中对祖父很不尊敬,似乎还知晓一些秘闻。
印象里,那些人中,似乎并无擅长书法的存在。
韩青玄脑海中闪过族中各种典籍,思绪快速转过。
是了,鹿鸣轩!
除了当年那位,还能是谁?
典籍中记载的鹿前辈,绝不是那种嗜杀之辈啊!可那店家想来也不会无中生有。
只是,若真是凶人在此,店家岂敢在门外直接说?那点距离对于修士而言形同虚设。
莫非是言语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