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诚的媒散了,家里每个人的心里都笼罩着一层阴影。乔雪草每次放学回到家,听到的都是妈妈的唉声叹气,看到的都是哥哥的蒙头大睡。
家里的一桩桩忧心事,像鬼魅一样缠着她不放。她在学校里开始上课听讲注意力不集中,课下做功课也老分神。她老是幻想在自己考上大学、出人头地的日子里。在幻想里,她在那些欺负她家,看不起她家的人面前功成名就,光鲜亮丽,那些人都羞愧地向她家低头。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是虚无的,是不存在的,是会被拉回现实的。每当她的幻想被打断,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时,她又开始无比懊悔,懊悔自己又浪费了学习时间。
一次上班主任高老师的课,高老师刚开始讲课,乔雪草的思绪又跑到九霄云外去了。高老师看出了她在走神,便故意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谁知,高老师连叫她三遍,她才反应过来。
下课了,高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几个老师都跟我反应,你最近上课不注意听讲,我也看出来了。我跟你说,初三面临的中招,可以说是你们人生当中的一个转折点,你要是在这个关键阶段松懈下来,你以前成绩再好,也会受到重大影响。”
“我知道了高老师,我会努力的。”乔雪草只能低着头懊恼地说。她还能说啥呢?总不能把家里的一切告诉给老师吧。
由于初三面临着中招,开学不久,学校便开始对初三实行封闭式管理制度。就是初三的学生必须住校,不能天天回家吃饭,一个星期只准周三、周日各回家一次。这样,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就在学校买饭吃,条件不好的只能在规定回家的那一天回家,然后从家里往学校拿馒头,带够在校几天的干粮,每顿饭前,让学校食堂帮忙馏一下。
不过,每天馏馒头的同学很多,很拥挤,乔雪草向来不喜欢跟人争,跟人抢,她只好每顿啃个凉馒头就点咸菜。偶尔花两毛钱买碗面汤喝,就算不错了,往往一个星期连五块钱,她都花不完。这对初三那么费脑之际的学生来说已经够苦了,然而,接下来郭秀的一个决定让乔雪草更舍不得花钱,更苦了。
自从乔家诚的媒被马大玲搅黄后,郭秀一直猜想着,马大玲肯定是跟人家说,她家如何如何的穷,人家才不愿意了。又听范桂英说,乔玉山要给他儿子乔键东盖房子了,乔键东比乔家诚还小几岁呢,都准备盖房子了,她要是再不给乔家诚盖,人家更看不起她家了。
于是,她决定马上给乔家诚盖房子,而且要盖全村最高最大的房子。乔家诚跟妈妈想的一样,他决定振作起来,出去好好挣钱,不再让人瞧不起他家。
一天,乔大勤放工回来刚走进门,郭秀就对他说:
“跟你们建筑队的工头说一声,干完手上的活儿,看能不能给咱家盖房子。”
“咱盖房子?咱哪有钱盖?”乔大勤瞪大了双眼,“家诚又没媳妇呢,等有媳妇了再盖也不迟。”
“不行!今年必须得盖。我把那几头猪卖了,还有鸡、羊。再不够砸锅卖铁也得盖。”看郭秀说得那么坚决,乔大勤嘟囔了句“看看吧,”便蹲在门旁抽烟去了。
第二天,郭秀真的把买猪的人领来了。猪、鸡、羊全卖了之后,数数钱还差一大截呢。她想来想去只好又卖了点粮食,总算凑够了买砖的钱。
买好砖,郭秀就去了乔大勤工地上找他的包工头。怕乔大勤办事不利索,她只好亲自跑一趟。
包工头是一个比乔大勤稍年轻点儿的中年男人,穿的很朴素,看样子也是个老实人。他对郭秀说:
“买好砖了,你还得准备好多土做粘泥。还有……,这样,我给你写个单子,你照单子上准备就行。”说着,他拿出一支笔一个小本子写了起来。
写好后,他撕下来递给了郭秀。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还有,就是,嫂子,你和大勤哥都是老实人,我就直说了。”
“你说。”
“就是,房子动工几天后,你得给我准备点钱,我好给工人发工资,我的那份钱啥时候给都行。”
“这肯定的,不给钱人家也不给咱干活。”郭秀话说得挺硬气,心里却在犯愁,到哪儿再去筹钱去呀?
因此,每当乔雪草放学回家,看到的又都是妈妈的愁眉苦脸。她更加舍不得花钱了,索性把买咸菜和面汤的钱也省了。她只有在学校规定回家的时候,带上足够的馒头,在学校不让回家的日子里啃着吃。一顿啃一个凉馍,再到食堂打点免费的开水喝喝,这就是一顿饭了。她又自尊心极强,怕自己这么简单的饭遭同学笑话,只好在放学后,先忍着饥饿的肚子在教室里学习,等同宿舍的同学吃了饭来教室后,她再回去啃她的凉馍。
吃不好,喝不好,还得起早贪黑地学习。中招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呀!
然而,不管乔雪草怎么挤时间,怎么努力学习,她的成绩还是一直在往下滑。她发现自己老早地起来背诵课本时,嘴里念着课本,脑海里却被家里的一幕幕占据得满满的。就这样念了一大早上的书,脑子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课堂上老师讲课时也一样,表面上看上去,她盯着黑板像是在认真听,其实思绪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着自己一次次下滑的成绩,乔雪草苦恼极了,头也不知啥时候开始时不时地就像针扎似的痛一阵。她经常懊恼地用双手捶打,已经不受自己掌控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多次告诫自己不能再不专心学习了,否则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了,就完了。
于是,乔雪草睡得更晚,起得更早了。到了熄灯时间,教室的灯熄后,她就去路灯下看书。每天天不亮,宿舍的同学都还睡得正香,她就悄悄地起床了。但是这些换来的不是她的成绩提高了,而是她的头更痛了。
她感觉她的头好像背叛了她一样,老不听自己支配。让它记课本上的知识,它偏胡思乱想;让它好好听老师讲课,它偏想入非非。每次学习前,乔雪草都先告诫自己,这次必须专心,必须管好脑子不乱想。可是每次一学起习来,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蜂拥而至,在她脑海里各种张狂。就这样一次次,一天天的,成绩怎能不下滑?
高老师都被她弄糊涂了,一开始看她成绩下降找她谈过几次话。但后来看她学习挺上劲的,为啥成绩还不见好转?渐渐地,高老师也感到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