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一宁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天旋地转。她感觉不到疼痛,更感觉不到自己正在大量出血。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的心跳声和心电图的电子音几乎融为一体,真是好听的声音啊!
头好晕,感觉有点冷,有点喘不过来气了,大约不行了吧,囡囡才刚出生,没妈可怎么办呢?
这是陷入永眠之前,闵一宁所想到的所有事情。
手术室外,伴随熄灭的手术灯出来的,是医师疲惫遗憾的脸和低沉的声音:“对不起,产妇产后出血量过大,我们无能为力。”
焦急等在手术室外的男人和几位老人或瘫软在地,或痛哭出声,一片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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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闵一宁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所处在什么地方,但是潜意识里,想着要往前走往前走,于是她不辨方向,跌跌撞撞走着,来到了愿亭。
她看到了小茕,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只见小茕轻摇折扇,头也不抬,自报门户:“我叫小茕,这里了愿亭,新来的亡者,你是谁,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闵一宁离小茕不过七步远,所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一清二楚地听进耳朵里。
哦,对。生了囡囡以后,刚出手术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因为产后大出血做手术,最终没有成功来着。闵一宁回忆起了生前最后一幕。
悲伤、遗憾、难过,左右负面情绪一股脑儿袭来,闵一宁有点恍惚,一时之间难以从自己复杂的情绪脱离出来。直到听见小茕轻咳一声,迷茫的双眼这才聚了焦。
哦对,这个人说,可以实现愿望来着。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闵一宁这样想着,不禁问出了声音,话才出口,又觉得失礼了。
小茕对此早已习惯,他依旧轻轻摇着扇子,肩上的黑发随着微风飘来飘去:“这没什么,只是你来到这个地方,生前一定会有遗憾,所以,我是来帮你解决这份遗憾的。”
闵一宁低头沉默。只听小茕又说:
“帮你完成遗憾也不是免费的,你需要把你最珍贵又最不珍贵的东西交给我,作为交换。与我签订契约,那么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闵一宁点点头,“我明白了。”
小茕见闵一宁再次沉默下来,也不打扰她,自顾自摇着扇子,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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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悠闲的小茕不提,这边闵一宁陷入了走马灯沉思。
她想什么呢?想自己的童年,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家人,但是想的最多的,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囡囡。
在囡囡出生之前,闵一宁设想过很多和囡囡在一起的样子。
囡囡会笑了,囡囡会翻身了,囡囡会说话了,囡囡会甜甜的叫妈妈了,囡囡会走路了,囡囡腿脚不稳的扑到怀里......
还有,囡囡上幼儿园的时候,囡囡上小学的时候,囡囡上中学了,囡囡上大学了,囡囡上班了,囡囡嫁人穿婚纱了......
还想过,囡囡叛逆期不听话的时候该怎么教育她,囡囡早恋了是完全禁止还是听她讲少女情怀,囡囡考好考坏该怎么办,囡囡要是像自己一样偏科该怎么教她......
每一件事,闵一宁都想到了,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缺席囡囡的成长。
还记得怀孕的时候,闵一宁和丈夫聊天,说起孩子的名字。她说乳名就叫囡囡好了,男孩儿叫囝囝,女孩儿叫囡囡。丈夫还嫌弃她没有好创意,但是最后还是听了她的。
想到这里,闵一宁笑得很满足,但是转瞬一想,却又长长叹了口气——最终,照顾囡囡的重任却变成了丈夫一个人的重担。
还有爸妈,闵一宁心想,明明他们也那么期盼抱一个外孙,可是现在,自己却不在身边。
想到这里,闵一宁抬手擦了擦眼睛。
然后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闵一宁眼神坚定,说:“小茕,我想知道,我的女儿囡囡,在没有我陪伴的未来。”
小茕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的。”
闵一宁接过小茕递过来的杯子,将水一饮而尽,耳边传来小茕缥缈空灵的嗓音:
“你今生最后一个愿望,由我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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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一宁被小茕拉着走出了愿亭,在她的脚最后迈出的刹那,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闵一宁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失重空间,周围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刚刚在的地方了,因为她能看到远处闪闪的亮光。那光很美,闵一宁不禁看痴了。
小茕看到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远处的光亮,笑着说:“这里是魂脉。”
“魂脉?”闵一宁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意思?”
“这里是每一个人每一世的所有经历,把这些经历串联起来,就组成了魂脉。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你女儿的魂脉。”小茕指着不远处的光亮,歪歪头,示意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