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让随行丫鬟伺候赵奕，先去梳洗就寝。她则坐在厅堂的榉木太师椅上，和郑明璃聊起了家常。

“璃姐儿，你长得真像你林姨奶奶，你这眉眼跟她就像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姑太太拿手指在虚空中描摹了一下郑明璃的眉眼，说到。

姑太太口中的林姨奶奶，就是郑明璃的亲生祖母林氏。林氏是老太爷唯一的妾侍，听说是位落难的官家小姐，长得很是清秀窈窕，很得老太爷宠爱。老太爷的二女，三子都是林氏所生。可惜二女儿很早就夭折了。

林氏在世的时候，对上殷勤伺候老太爷和老太太，对下亲和丫鬟婆子，很得郑家上下的喜欢。可惜天不假年，三老爷五岁的时候，林氏身染怪疾，不治而终。老太爷也因此消极沉沦，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姑母见过我姨奶奶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郑明璃问到。虽说是自己的亲祖母，可由于妾侍身份，自己只能称呼她姨奶奶。这可恶的封建社会，郑明璃心里暗骂。

“见过的。我小时候常来找你父亲玩，经常可以见到你姨奶奶。印象中，你姨奶奶说话总是小声小气的，不像你祖母。她还会做许多好吃的东西，味道可好了。你祖父也很喜欢到你姨奶奶这里来。”姑太太回忆到。这些情景在她脑子里埋得的很深，她很快就能说出来。

“那我姨奶奶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呢？外头的医生也治不好吗？”郑明璃有些疑惑。当时郑府老太爷已经官拜顺天府尹，正三品朝廷大员。请个太医为自家内眷看诊，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怎么林氏还是病故了呢？

这一回，姑太太并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说了。虽说逝者已矣，但只要我们生者一直记住他们，缅怀他们，他们就不算真正离我们而去。”

郑明璃知道姑太太岔开了话题，但她不想强人所难，指着一个问题，非要问出个子丑寅某来。

告别了姑太太，郑明璃回了后罩房。关于林氏的问题，虽然姑太太没有回答，但郑明璃心里差不多有了答案。

林氏是老太爷的宠妾，又生了儿子，儿子又聪明伶俐。作为主母的老太太钱氏，怕是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吧。可这林氏对她这主母极是尊敬，行事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况且还有老太爷宠着，明的方面，钱氏肯定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明的不能来就来暗的，暗处一向是歹人们一展手脚的好地方。老太爷常年忙于公务，不时时在家，家里头的事情是钱氏一手包办。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林氏下个药，真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郑明璃弄不清楚，为何自己此刻那么平静。明知道自己的亲生祖母可能死于非命，她却异常的没有愤怒。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整的证据；也许是因为时过境迁，不好翻案；也许是应该对方力量太强大，她自知撼动不了，因此克制；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这一夜，郑明璃难得地有些睡不着了。

在西厢房躺下就寝的姑太太，此时也是夜不能寐。见着郑明璃清澈纯净的眼眸，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氏。那个纯净通透的女子。她记得，小时候她有一次，在母亲书房的软踏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她听到母亲和身边婆子的谈话。

母亲问婆子：“医婆子下的药，那边喝了吗？”

婆子回到：“喝了，那边一滴不剩地喝了。还千恩万谢地呢。”

母亲说：“那就好。你要派人盯着她。务必让她每天喝药。等这件事情办成，我必重重赏你。”

婆子连连保证，她一定做好太太交代的事情。

那个时候，自己只有五岁，还弄不清楚母亲口中说的“那边”、“下的药”，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后来林姨娘死了，父亲哭得很伤心。那个婆子，自己却是再也没见过了。

知事之后，回想起来这些，她才弄懂里面的玄机。因此，她跟母亲也越来越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