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那人拒绝,风去哀平静而干脆地说:“几位爷先坐下,我去泡茶。不知几位爷愿意喝冷的,还是愿意等一等,我烧开了水,让各位喝个热茶?”
那人也不多话,大刀回鞘,招呼同伴一起在茶桌旁坐下。“喝热的。”
风去哀点点头,假装没事发生一般,自行把小伙子从地上拉起来。她借着二人近距离接触时,附耳说:“我不会烧火。”
小伙子忍着痛,生火,烧水。风去哀挑了最好的茶叶,放了几把进锅。她留意到几个大汉坐下来后一语不发,颇为奇怪。
突然有一匹马背上的麻袋动了几下,马受了惊,嘶叫起来。一个大汉走过去,用刀柄照着麻袋狠狠戳过去。麻袋里的活物闷哼一声,又没了动静。
麻袋里的是活物。风去哀暗暗心惊。
不一会儿,茶水泡好了,风去哀端上茶桌。
三个大汉对茶水尚算满意,每人喝了三大碗,抹抹嘴,骑上马就走了。
“他们还没给钱呢?”风去哀疑惑地问小伙子。
小伙子眼泛泪光,认命地摇摇头,“小的谢过客官的救命之恩。茶钱就不用管了。”
“这是何故?”风去哀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是神龙村的规定?天下间没有喝茶不给钱的道理?为何你连问也不问?他们几个是喝惯了你这不要钱的茶?”
小伙子一瘸一拐地收拾茶碗,唉声叹气。今天不仅折了许多茶叶,还受了伤,赚的钱还不够买药请郎中。
风去哀追问:“店家,恕我直言,倘若人人都似你这般,那这天下间就没有生意人了。”
“有,当然有。”小伙子拖长了声音,有些自嘲地说:“谁家中有家奴,有武丁,谁就能做生意。我们这种小人,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摆摆摊,希望多遇到像小兄弟你这样的客官。”
“怎会如此呢?天耀是有王法的。”风去哀说。
小伙子摇摇头:“唉……小兄弟你怕是从山中来的,不知道世间复杂。天耀的王法,早就被法门糟蹋完了。听说法门勾结江湖土匪和富商豪强,专门帮着他们。你被这些人欺负了,去告到官府,官府还给你安几个罪名,把你抓起来。现在,你没点钱打点官府,恐怕连公堂的门都摸不到。”
“这不可能。”风去哀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见小伙子狐疑地看着自己,又辩解说:“一国之法,怎么会如此混乱?”
小伙子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我也不相信法门干了这些事。之前听过往的茶客说,法门勾结江湖土匪,事情败露之后,法门刑主便派人刺杀皇帝,反被皇帝识破,投入了天牢之中。这些都是天高皇帝远的事,和我本无关系。但最近,很多有钱人开始养武丁。养的武丁多了,便横行霸道,见到好东西就抢。法门原是不准养武丁的,这个我还是听法门女刑师传法时说起过,我小时候还在京郊住,她来我们村子里传法,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些人带着武丁来我这喝茶,喝完不给钱,我问他们要,他们便把我茶摊砸了。我告到官府,花了钱打点了衙差,才递了状纸。第一次,打回了。我以为是状子没写好,便又写一封,再投一次。结果,因为没钱打点,被衙差说扰乱公堂,拖进去打了十板子。后来,我才听旁人说,县太爷收了那些有钱人的银子,根本不可能管我们。法门也无心再搭理我们小人物,一心跟江湖飞贼狼狈为奸,听说最新的法门女刑主要嫁给千机门了,到时候,谁家里武丁多,谁就能过好日子。我们这些穷人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所以我们也想通了,看开了,这里的人也慢慢就变了。大家对那些养武丁的恶霸,都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他们不愿意给钱,那就不要问了。”夜幕中的小伙子有些萎靡不振。
“那怎么行?其他人若有样学样,也不给钱,那你怎么办?”风去哀蹙眉问。
“我想过换一个村子。但是听说其他村子情况也相差无几。”小伙子黯然说道。
“这绝不是法门的作风。”风去哀心事重重地说。“法门原本就比皇帝更超然,更受尊崇,何必再勾结千机门和行刺皇帝呢?”
“这些我们就不懂了。只是事实摆在眼前,法门已经和千机门联手,不再管我们的死活。想必以前也是虚伪罢了,掩饰他们真面目,欺骗天耀人。”小伙子气愤地说。
小伙子想起来一件事,便告诉风去哀:“对了,我听说是因为法门的风间痕为了长生不老,求千机门的神药,所以才听命于千机门。现在皇帝也想要那神药,所以又将新刑主嫁给千机门的人。总而言之,人人都想着自己,没人想想我们的日子。”
“千机门有什么神药?”风去哀迷惑不解,她怎地从未听舟渡野提起过?
“千机门可神了。他们那些歪道邪术,多得很。我们这有个神龙山庄,就专门替千机门卖命,做的事都很邪乎。”
“神龙山庄?”风去哀清楚地记得,仇无怨曾说过绑架他的人,是神龙山庄。“神龙山庄和千机门有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清楚,都是过路客来往喝茶聊的。听说,神龙山庄会抓人给千机门炼丹用。”小伙子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说:“小的也不懂,都是客官们胡诌乱说,小人也跟着胡乱猜测。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风去哀眼中的光芒倏然收缩,脸色冷冰冰地。小伙子跟她告辞时,她都没有反应。
仇无怨曾说过,神龙山庄觊觎他的暗器和木极涯的机关,所以绑架二人。以茶小二的说法,神龙山庄不止抓了一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