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疏的骑术精湛,每次尉迟憬眼看着自己将要追上,又被浅疏拉开了距离。
二人追逐间,已跑出上百里。直到进了洪州地界。
洪州人烟更为稀少,沿途偶尔看到几座村庄。
浅疏越行越缓,眼里流露出丝丝担忧。
“累了?”尉迟憬问。
“公子,你看这里的草都枯黄了。百姓日子怕是难过。”这段时间来,浅疏难得说这么多话。
“嗯,今年洪州至银州一带大旱,已饿死了许多牛羊。很多地方连口水都没有,大批灾民逃往河南府,圣上派来的赈灾官员就在河南府和开封府两地。”只是,很多灾民还未走到河南府,便在路上丧命。尉迟憬在心里道。
浅疏沉默了,她记得五岁那年也是旱灾,沿途已经买不到食物,她师父愣是靠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用石子打下了几只饿的到处找食的鸟,才吊着她的命,走到了南边。
那时,沿途哀鸿遍野,饿殍满地,她师父怕吓到她,见到路旁有饿死的人时,都捂住了她的眼睛。即便如此,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她还清楚的看到,一个农妇惊慌的踉跄着推开一户人家大门,用仅有的力气道:“娘,救救我,夫家要吃了我。”谁料,被她哥哥抓住,一刀砍向她......
就是从那次起,师父只要看到有人饿死,便会捂住她的眼睛。可是那妇人最后惊恐绝望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曾颤抖的问过:为什么。师父只是长叹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娘亲,娘亲你醒醒......”稚气的哭喊声打破沉默。
浅疏抬眼看去,前方不远处,倒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身边坐着个头发乱糟糟的约摸四五岁的男童。
浅疏心下一酸,便要打马上前,却被尉迟憬拦住。
浅疏回头,见尉迟憬满脸严肃的摇摇头。
“公子,我们给他们口吃的吧,说不定,说不定有了这口吃的,那妇人会缓过来。”浅疏第一次流露出祈求的神色。
尉迟憬板着脸,却轻轻点了点头。
“爷......”路融在旁想要插话。却见尉迟憬摇头,只好住了声。
没有留意到这一切的浅疏下了马,取下马背上的水囊,又摸了张饼,便向倒地妇人走去。
妇人应该是饿晕了,探到妇人还有浅浅的呼吸,浅疏不敢迟疑,忙将妇人扶起,而后把水囊凑在妇人唇边,小心的倒入她口中。“咳咳咳”,喝到水的妇人猛的咳了几声,醒转过来。
浅疏又将饼递过去,妇人接了,塞进嘴里咬了满满一大口,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将饼塞入旁边孩子手里,含糊不清道:“娃,吃,吃。”
男孩接过饼大口吃起来,浅疏留下水囊准备离开。
妇人唤住了她。
“少爷是要去太原府吗?”妇人问道。
浅疏摇摇头道:“我们去河间府”。
“去不得,去不得,”妇人连声道:“小妇人家离河间府不足百里,那边在和契丹人打仗,小妇人一家便是为躲战乱才决定去开封府投奔小妇人姐姐。谁知道洪州发生这么大的旱灾,小妇人的丈夫去找吃食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妇人一面说一面抹着泪,浅疏不忍,又从怀里摸出吃剩的半张饼放到妇人手里。
妇人自是千恩万谢,浅疏回身上马,对尉迟憬道:“公子,是流民。”原以为是灾民,结果是逃战乱的流民,看来河间府的情况很不好。
尉迟憬点头道:“辽国国主萧显继任已三载,励精图治,修吏治,立军制,改民法。大辽在他的治理下,早已兵强马壮。他们犯我边关,是意料之中。且其子与西夏公主订婚,他们一左一右,对我天朝西北至东北防线造成很大压力。”
“那你为何还要去驻守河间府,以勇武侯府在军中的声望,抱病便可推脱。”这是浅疏这些日子一直想不通了地方。
尉迟憬肃然,坚定的目光看向前方道:“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严肃,放缓语气,明亮的眸子看向浅疏道:“军人的柔情必得经过战场的洗礼,方能凸显。”
浅疏肃然起敬,心道原来他还有这么热血的一面。
再往前走了三日,没有村庄,也没有可供休息的小店,更别说得到补给。浅疏的干粮已经吃完,尉迟憬又将自己的干粮一分为二给了浅疏一半。
浅疏心里略有些歉疚,自己的善心救了妇人,却害尉迟憬和自己一起饿了肚子。
马匹每日啃那些枯草,已不能提供脚力,三人只能牵马缓行。
如此荒无人烟的又走了一日,终于到了太原府地界。
刚到便见到大批结伴而行的流民,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他们将妇孺老人围在中间,青壮守在四周。
浅疏不解。尉迟憬叹口气道:为了防马贼。
“难道官府不管吗?”浅疏心里十分愤怒,百姓日子已这样艰难,还有丧尽天良的马贼来强抢!
“官府,大概是无能为力吧!”尉迟憬道。他得到的消息,战事刚起,太原府的知府便以边关急报为名,拖家带口往汴京而去。而太原府的守军早以被调往山海关,只留了千余人守城。
浅疏看着从自己眼前晃过的一张张或麻木,或悲苦的脸,难以抑制的悲伤从心底泛起,又被无限的恨意填满,恨马贼的无情,恨辽军的贪婪,恨天朝的无能。
“走吧。”尉迟憬看了看天道:“再行半日便可到达驿站,虽然兵荒马乱,但驿站里的基本配备还是有的。咱们的马也该好好歇歇了。”
浅疏低头,不忍再看那些流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