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个人坐在这块大石头上已经很久了。
脚下是百丈的悬崖,悬崖下是碧蓝的大海,没有波涛汹涌,只有永远不知道疲倦的细浪,一卷一卷地拍在岩石上。浪花被拍成了水珠,水珠转眼又裹挟成新的浪花。
二月的东海,算是它最温柔、最安静的时候了,连只海鸟也不见。
带着一股子腥味的海风吹来,刮得干裂的脸上生疼。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头发结成一团团,只有发梢还能被吹的跳动几下,只要风力稍弱,很快便又蔫了。
身上的棉衣四处露着口子,口子里的棉花已经不是白色的,自然也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让洛川移动半分,甚至连眼珠子好像都没有动过一下,就这样看着海面发呆。
这里不是美丽浪漫的海边度假地,而是东海海域上一座不知名的孤岛,不见一丝泥土,全是石头。
岛上也不止他一个人,身后的山坳里还有一个寨子。
寨子里最多的是男人,还有不多的女人,小孩更少,老人基本上没有。
在这种环境下,小孩出生那便是他灾难的开始,可能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会清楚。而老人死去时,想来心情应该会不错,至少解脱了嘛。
穷山恶水藏悍匪,化外偏域出刁民。
会聚焦在这种地方生存的人,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民,这是一个海盗窝子。
“该死的穿越,该死的海盗!”洛川已经骂过无数遍。
可无论他怎么骂,自己还是从一个现代财经大学的学生,变成了海盗窝里的一个小海盗。
中间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梦里连个雷都没响。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连睡觉都会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一觉往前睡了六百年,他便来到了大明初期的洪武朝。
至于具体是洪武哪一年,海盗们喝醉酒之后便记不清了。也或者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一点都不重要,没必要去费那个脑子。
从不同的版本中,至少洛川知道洪武朝已经有几十年了,现在应该是在洪武末期。
但无论是洪武哪一年,甚至是随便哪一个朝代,他都没有半点穿越的兴趣。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离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这老天八成就是海盗出身的,根本不讲半点道理。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论秤分金银,洛川只见过,但没有他的份。
拳头,是海盗们公认的道理,没有之一。
岛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女人,银钱,哪怕就是手里的大刀,还有海盗船,没有一样不是靠拳头抢来的。
而且不光抢外人的,连海盗之间也抢,只要你的拳头不够大,你的就是我的,我的是比我拳头更大的人的。
至于有没有人会被饿死,那就更不重要了,这里的海盗有一多半最开始都是被打劫的人。
很不幸,无论前世,还是现在,洛川的拳头一点都不硬。
四个多月了,日出日落,一天一天,他感觉自己也快要记不住时间了。
恍惚间,又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个小海盗,前世的记忆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罢了。
自杀,当然不甘心了。吵吵闹闹,更是会挨打的。忍不住了便只能自己偷偷地哭,哭了很多次之后,便不想哭了,只想逃。
在陆地上,只要有腿便有逃生的希望。
但海上显然不行,哪怕就算有一条小船给他,死掉的可能性还是十成十。
不懂驾船,不懂海况,不知道方向,没有食物,没有淡水等等等等,总之随便一个什么原因都好,下场都只会有一个。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正想着,洛川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麻杆,这是他在岛上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麻杆比洛川大一岁,一米八多的个子,瘦的连一百斤都不到,整个人远看就像一根麻杆。年龄相仿,又都属于那种拳头不硬,心肠不狠的人,平时自然走得近些。
“狗子,饿了吧,给!”麻杆爬上山头,在洛川旁边坐下。
狗子是洛川现在这具身体主人的名字,估计是被饿死的,没有半点记忆留下,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洛川没有回头,也没有接麻杆手上的糠饼子,问道:“大明在哪个方向?”
麻杆愣了一下,转头左右观察了片刻,随后伸手指向了西南方向,洛川点了点头。
西南方向的海面上,跟其他方向的海面没有半点区别,但洛川还是看得很认真。好像他有千里眼,透过一层又一层的海水,看到了陆地,看到了繁华的城镇,哪怕就是几座茅草屋子都好,至少住着的都是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