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怠慢了。”
薛礼抬眼看着九皇子似醉非醉的一双笑眼时,就知道事情不妙。
书房里,白捷怀中抱剑而立看着二人,薛大人静静坐在那里,酒气已经散了七分,岳楚律则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九殿下召老臣来,可是有何吩咐。”薛礼名声在外,清高只是声名,岳楚律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眼中的孤傲和忠毅,非曲木能折之辈。
“薛大人见外,请您前来,是有事相求。”
岳楚律起身,恭敬递茶。
薛礼看着他,缓缓接过:“哦?九皇子还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
薛礼最是厌恶朝廷中的结党营私,但这九皇子多年驻守军中,霹雳手段他也早有耳闻,外境多年相安无事也多是归功于他威名在外,未央城里的百姓遭受蒙蔽,但他这等明眼人怎能看不出。
念及此,九皇子被释兵权后,请人过府相邀,薛礼才愿赴宴,眼下气氛不对,薛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警戒。
“薛大人,你不用紧张。”岳楚律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沓纸来:“看看这个。”
薛礼接过翻了翻,立刻惊疑不定,这是司工部账目的疏漏之处,是从十几年的账本里挑出来的,且这些地方,全是他亲手抹平的。
薛礼惶恐起身,胡须一颤,“九殿下,您——这是何意。”
岳楚律一笑,把纸甩给白捷,白捷翻了翻,最近一笔正是周鹤工馆丢失的那批铃铛,他本以为岳楚律会消沉一段时间,如此看来,这位九殿下早有打算,白捷心中一松,看向岳楚律的眼中难掩喜色。
“薛大人,这些账目,都是这十多年间,您亲手在司工部的账目上抹平的,最近丢的那批铃铛也是,这些司工部蝇头大小的悬案,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但毫无规律,普通人只当是出了贪财的内贼,谁又会想到,这出自您的手笔。”
岳楚律一身白衣,负手而立,转头的瞬间眸中一道精光,晃晃手中的铜铃铛:“周鹤工馆的那些铃铛,本殿下略知一二,不知道薛大人有没有兴趣,跟我聊聊。”
“你……”薛礼浑身冷汗,驻守多年的秘密似乎立刻就要被戳破,但他沉浮官场多年,疑心有诈,刚要辩驳,就见岳楚律一把扯开袖口。
岳楚律一只手臂横在空中,另一只手抓起一支红烛,蜡液滴在他的手臂上,岳楚律面不改色,片刻之后,拂去凝住的蜡液,一个淡金色的疤痕浅浅映出。
下一刻,白捷就看到薛大人眼中的光慢慢燃起,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颤动,几乎老泪纵横。
岳楚律把红烛递给他,放下袖子,淡淡道:“薛大人信我了?”
“老臣惶恐。”那些铃铛的秘密是他发誓要带进棺材的,决计不可外流,他从未想过这其中的牵线人,竟然是九皇子,薛礼又惊又喜,做了个大礼,起身一拜,老泪纵横:“九殿下,老臣愿效犬马之力。”
“这是怎么回事。”白捷不解。
“薛大人请起。”
岳楚律扶起薛礼,才对白捷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原来当年在南域行事之人,竟是九殿下。”薛礼抹了抹浑浊的眼泪,激动了些,手还在抖。
“当年南域有桩旧案,关乎我的恩人,那时情势所逼,将周鹤工馆托付给您,时隔多年您依然信守诺言,薛大人,辛苦了。”
“老臣不敢当。”
白捷不明所以,只当是救命之恩,心中腹诽:看不出这薛大人还有两幅面孔。
叙旧罢了,薛礼立刻清晰起来,也知道九皇子此时点明此事的意图,再次表明忠心。
“倒也不会让您刀山火海,一件小事罢了。我听说,兰宁寺的藏经阁年久失修,太皇太后在世时,常去兰宁寺持斋小住,我想薛大人给父皇递个折子,让他准允司工部大修兰宁寺,再荐合适之人督工。”九皇子笑:“我刚刚被撤了兵权,眼下这闲差,自然会落到我头上。”
“老臣明白。”
薛礼不问缘由,立刻答应,嘱咐些细节之后,薛礼便佯装醉酒回府。
“殿下这手段,白捷佩服。”白捷急了:“不过他明白了,我还没呢。”
“你?”岳楚律笑。
岳楚律思量,要夺回军权,必有一乱,他在朝中根基不稳,还有些旧事牵连,只能迂回。
这么多年,四皇子对他手握重兵虽然忌惮,却并不信他还有什么机会,他确实也没有,也正是因为他没有,眼下被释兵权,才无人会顾及到他。
“四哥现在一心对付六哥,还想从父皇手中拿下兵权,无暇顾及我的动作。”岳楚律思量:“白捷,紫鹤关是个好地方,你在军中替我安排个职位,越不起眼越好。”
“不是要去兰宁寺?”
“兰宁寺只是明修栈道,我得先弄清楚四哥最大的底牌是什么。”
“白捷不明白,既然四殿下野心勃勃,为何咱们不趁机在朝中培植势力?”
“白捷,你真以为我要夺位啊。”岳楚律笑。
“属下失言。”白捷立刻意识到,虽然他与岳楚律在军中多年,关系密切,但终究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