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河清的手轻轻抚上镜中人儿的眼睛。
她脑海中想起十岁秋菊宴,与陆修尧初见那日。陆修尧待他人温和疏离,却唯独为她折花弯唇一笑。
是因为……这双眼睛?还是这副皮囊?
清霜站在身后,与清莲相视一笑,笑容满面地端详娇俏的少女:“小姐如今出落的真是愈发好看了,奴婢知道小姐爱美,定然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压过颖京城诸多女儿家。”
沐河清却一反往常:“去上堂而已,何必费这么多功夫打扮?”
清霜清莲闻言皆大吃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要说她们小姐最张扬的一点,便是爱美。沐河清本就天生丽质,还生了一双极美的眼睛,自小又是被沐震夫妇和沐老夫人宠惯的,吃穿用度什么用的都是最好的、最讲究的,就连她们三个,梳发、换衣、上妆的手艺也是严加训练出来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穿着过于奢华张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嫉妒心作祟,不愿与沐河清亲近。
清霜三个也想劝劝沐河清,可是又想着豆蔻年华的少女,若不爱美岂不可惜?再说凭沐河清的身份,她值得最珍贵最好的,他们又何必为了迎合世人而做出改变?
可谁知——沐河清自己先退了一步。
清霜顶着满头问号,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愣愣应了。
沐河清看两个丫头迷糊的样子,心中一下苦笑——她如今的功夫又怎能放在打扮上?
沐震夫妇年关方回,长明朝堂陆修尧还在暗中蓄势,长明皇室对这些个簪缨世家的打压也快了,她今生必不可能再嫁入景王府,那么沐家树大招风,可能很快就要成为陆氏拉倒三大家族的第一个祭刀者。
如今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娇娇女儿,纵使经历了十年坎坷的命运,她也不能动辄左右一个朝堂的跌宕沉浮。
何况还有这深宅后院,群狼环伺,沐婉、沐楚儿、沐骁、沐乔……这些人看似是她的好姐妹好兄弟,其实是一群还未撕破脸的恶狼。
癔症、耳疾、强奸……这些事情,上一世种种扑朔迷离,她临死方知,眼下也是一片茫然。
重病需要她下一剂猛药。
“小姐这是想些什么心思呢?婉小姐到了大门口了,说是要带小姐赶紧去荣华堂,有贵客造访。”清云急急地推门而入,正看到沐河清坐在椅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开心道:“小姐今日倒是瞧着与往日不同了些,我说哪里不同呢!原来是愈发好看了!”
沐河清今日穿得很简单。
乌发半绾,一支琉璃海棠簪子斜斜簪入发中,宛如盛开在黑夜的花朵。
一席月白色的对襟窄袖长裙勾勒出少女尚未发育完全的青涩身段,外罩了一件藕色的绣着白鹭的披风。
少女侧头看去,眉眼冷清,却独有少女的一份娇憨。
绝世佳人,清丽无双。
“外表而已,用不着这样在意。”沐河清闻言淡笑道。
这回换清云愣住了。小丫头呆呆地给两个姐姐使眼色,清霜与清莲却皆是连连摇头苦笑。
沐河清起身来到正厅,一双瑰丽的桃花眼状似无意地打量着那幅“海晏河清”的书法。
此乃熹元帝御赐书法,长明仅此两幅,分别悬挂于长悦阁和长远阁内。
长明六十四年,沐震携一双子女进宫面圣,谢熹元帝赐名之恩。届时出宫,金银珠宝、珍馐美味、皇家御赐如流水一般整箱整箱搬入护国公府。二房看的眼花缭乱不说,光宫里来的清点之人便花了足足一月的功夫,好一个风光无限。
这两幅字画便是那时带回悬于堂上。
清霜三个丫头看见沐河清打量着这幅字画,心中皆有些惊疑不定。
清云最是藏不住情绪,脆生生开口问道:“小姐,这字画,有什么问题吗?若是脏了,奴婢再好好擦拭一番?”
沐河清移开目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念爹娘了。”
三人一听,心顿时一揪,都不约而同在心里叹了一声。
沐河清:“好了,都跟上,不是还要见婉姐姐么?别怠慢了贵客,给爹娘丢脸。”
窗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沐河清的视线仿佛越过门窗,凝视着逐渐走来的人。
沐婉。
沐河清压抑着浑身的冷意,脊背笔挺,端端正正地踱步来到门前。
她冷冽瑰丽的桃花眼中此时波澜不惊,眼中明灿的星子也安静地闪,仿佛不出世的杀机,一旦问世必扰得世上风云涌动,乾坤不宁!
“清云,给二姐姐开门。”沐河清淡道。
“好嘞!”
厚重的檀木门向两边开启,晨光灿烂,门外则是另一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