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最里边的一间厢房。
摆放在中央的沉金木茶桌上,放着流云白瓷的茶具,氤氲的热气从乳白色敞着的茶壶中蒸腾出来,上好的茶叶煮出的独特的茶香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茶桌旁,几本书卷野史和典籍被人随意地放置。
沉金木造的小窗地下兀自坐着个人。如墨般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脑后,男子盘坐在软和厚实的锦榻上,一席绣着银纹的白袍散在榻上,身前搁着一把琴,腰间一枚精巧的白玉环佩随着男子抚琴的动作摇晃起来。
男子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此时微微敛着,神色专注地挑拨着身前的古琴。琴身漆黑,唯有尾部刻上了简单的高山流水图,此刻那素白紧绷的琴弦在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中肆意流淌出流水般清澈动人的琴音。
在萃着点点金光的沉金木的衬托下,这一席白袍的男子显得格外儒雅。
木门被打开来,来人听见潺潺流水般的琴音,又轻轻地关紧了门。
叶寒舟径自走到茶桌前盘身而坐,欣赏着对面男子高超的琴艺,端着一盏小巧的白瓷茶盏,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品着。他看着眼前儒雅清俊的男子,深邃的眸中晦暗不明。
一曲毕。叶寒舟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
两双墨眸顷刻间对视。一双深邃清冷,一双明亮清澈。叶寒舟神情平淡,他把手中的杯盏向前一送,连开口的语气都是清冷的:“好茶,好琴。”语气中流露出只有对方才能察觉的赞赏。
对面的顾西闻言,本就噙着几分从容笑意的唇角微深,墨玉般清澈的眼眸微弯,眼中似有淡淡的笑意掠过,开口的声音温和清澈:
“不及一壶清酒。”
闻言,那一身玄衣的男子放松了紧绷的唇角,轻笑出声:“你倒是一如既往。”
顾西噙着笑起身,又坐在叶寒舟对面,却并未给自己斟茶。
他有些戏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清澈的眼眸像是洞察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扶着略微苍白、棱角分明的下颔:
“看你的样子,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并非一如既往的人物。”
“不错。”玄衣男子颔首。
“看来——”顾西单手撑着脑袋,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清凌凌地望进对面人的双眼:“这个人还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乘风,”叶寒舟一贯清冷的嗓音此刻有些严肃:“是沐家的人。”
白袍男子闻言,嘴角噙着的笑意收敛起来。他缓缓坐直身子,腰间的环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一下,透亮的墨玉般的双眼中有些意外。
“叩、叩、叩”儒雅的男子垂在衣袖中的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沉金木的地面。
“沐家?”顾西像是要再确认一番向叶寒舟看去,看到了对面的人再一次轻轻颔首,随即又出声:“还真是出乎意料哪。”
“沐将军、沐夫人和沐小世子远在西境,不会与你有所联络,”儒雅的男子此时敛着眸子,细细分析:“沐昌、沐裘蠢糯无能、眼界狭小,乃趋炎附势之辈,不会盼着傅氏垮台,”他轻轻蹙眉,温和清澈的声音变成了低喃:“你今日不过去了一趟天阑……”
玄衣男子看着对面儒雅清俊的男子喃喃细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摩挲着白瓷茶盏。
“天阑学宫……”对面白袍男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蓦地瞪大了一双墨玉般的眼睛:“莫不是那沐将军的嫡女?”
“你倒是敢猜。”并不意外对面的人会猜到,他沉声应道。
听到叶寒舟肯定的回答,即便是胸有成竹如顾西,也不由得敛下双眼,沉吟了片刻。半晌,他才开口:“这位沐小姐——什么意思?”他抬眼看见对面人尚在斟酌词句,便顿了顿继续开口:“长话短说。”
叶寒舟不再斟酌,沉声开口道:“沐家联手叶家毁了傅氏国祚。”
顾西有点目瞪口呆——这样的长话短说倒的确是言简意赅。
“当然她并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叶寒舟说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江湖上的势力。”
沉默片刻,顾西蓦地嗤笑一声,随即笑得开怀。清朗愉悦的笑声让叶寒舟不由转移了黏在瓷杯上的视线。
“真是个狂妄的女子,”顾西轻笑:“长明何曾有过这样有趣的女儿家。你们也不怕彼此是皇室的奸细,倒也直接。”
“明人不说暗话。”
“她还说过,这不是沐将军的意思。”叶寒舟抿着茶清冷开口。
“嗯?”一双墨玉般的眼中划过些许精芒,手指敲击地板的动作突然停止:“然后她还告诉你她要想法子让沐将军有这个意思,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