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见面了,诸位。
跨入荣华堂正厅,入眼便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人物们粉墨登场。
正厅古色古香,金丝线绣上牡丹花的地毯铺在地面中央,正前方便是两张首座。沐老夫人坐在左边上首,正拿着块糕点逗弄方才三四岁的沐祁佑——沐婉的小弟。沐祁佑趴在老夫人腿上,祖孙俩儿正乐得不行。
沐老夫人是姬妾出生,其实沐老将军与结发妻子感情甚好,本没有打算纳妾,可惜官场黑暗,左防右防防不了别人往你府上塞小妾。一回沐老将军喝高了,便随便在个青楼楚馆睡下,沐老夫人便算走了大运,怀了将军的骨肉,也就是如今的沐昌,只得被老将军作为姬妾抬回了房。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风尘女子,能有多大心气?
年轻时候长得妖艳一些便也罢了,偏还为老不尊,非要打扮得一身艳俗,前世的沐河清只是不太服管教罢了,倒也没什么心思在意沐老夫人的样子——毕竟当时她的审美也是岌岌可危、不敢恭维的。
可如今看到那眼皮耷拉着、一脸褶皱还带着个绯色抹额、嘴唇上点着朱砂的脸,只觉得上不得台面。
真是……不端庄极了。
二房主母阮连芸坐在老夫人左边下首一个位子上,沐芷神情倨傲地坐在她身边,端着一碗清茶小口饮着;三房主母朱红绫站在老夫人旁边,乐得开怀。旁边是各房的贴身丫鬟。
沐祁佑正举着块糖枣糕,憨态可掬,边蹬小腿边往沐老夫人嘴里塞,把老太太逗得前仰后合,又或者是故意忽视沐河清,反正不搭不理。还是朱红绫瞧到落后几步的沐婉,想着不能把亲闺女晾着,才笑着开口:
“婉儿不是起了个大早就去了长悦阁么?怎么和五姐儿这会子才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笑容满面,却字字珠玑。特地把沐婉的关系撇清,明里暗里都是在说她沐河清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才来晚了,迟了每日的请安。
沐河清淡淡地看向朱红绫。
三夫人朱红绫体态稍显丰腴,却也养得白嫩圆润,今日梳了倾髻、簪了金簪,一身宝蓝色锦缎宽袖上衣更显富态,笑眯眯的模样,让人难以产生坏的感官。
不过对于已经再活一世的沐河清,不会再被这副和善的面孔蒙蔽一回。
她可是比谁都清楚她这个三婶的精明。朱红绫掌管公中财目,经常私自挪用财务不说,更是惯会揩沐震的油水。皇上每年给沐震的赏赐——沐震豪爽一掷千金,大部分直接充公,几乎一半都被朱红绫私吞了去。
若不是她暂时是不缺银两的,她倒是想过忍着杀人的欲望把三房当作钱袋子来用。
只是——今生今世,再多的银子,买不了三房的生路了。
毕竟她总会教三房把这些年贪的便宜吐得干干净净。
“三婶不如问问二姐姐,这自长悦阁过来请安,也是走过许多遍的路了,不知怎的偏今日走得这样慢?方才比我还迟了几步呢。”沐河清淡道。
朱红绫一愣。
荣华堂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其实今日沐河清进来的时候,沐老夫人、阮连芸、朱红绫甚至沐芷都是好好惊讶了一番。
沐河清这一身今日实在教人惊艳,简直与那日失足落水还镶红戴绿的少女判若两人!特别是那双极为瑰丽的桃花眼,本就生得好看,今日却教那未长开的眉宇都动人起来。实在是清丽无双。
只是在场的也都是不动声色的高手,毕竟你总也不能毫不客气开口就是:沐河清你这个草包今日怎么变得好看了?
这下子没法儿找沐河清的茬了,朱红绫下意识看向自家女儿。
沐婉只好硬着头皮勉强应道:“是了,本是起得早的,偏我在路上有些不舒服脚步慢些,只怕是有些着凉。望祖母莫怪。”
沐老夫人平日里最疼的孙女儿便是沐婉,见沐婉既然开口,她也不好多说,只得淡淡地应了一声。
朱红绫直觉不对劲儿,但也知道沐老夫人本是想在请安的时候向沐河清兴师问罪的,便按下心里的不安,给了沐婉一个眼色,抱着沐祁佑坐到右边第一张椅子上了。沐婉便也神色不明地走向朱红绫,一言不发。
这偌大的正厅,此时看去,就仅剩沐河清一人和一群丫鬟站着,沐老夫人板着脸坐在正厅中央,摆明了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
这若是换了上一世,光是这阵势,沐河清大抵都要吓坏了。
可是少女脸上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怯懦,瑰丽明灿的桃花眼中波澜不惊,若是深入,反而能看得出一丝猎物上钩的兴味。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剧本,如今看到这群人故技重施,就像是看到一群跳梁小丑重复了同样的把戏。
她已经先机占尽,这群人又能拿她如何?
本就是她设下的局,如今棋子们全部就位,按部就班,又能出什么浪花呢?沐河清心下莞尔。
沐河清兀自安静地站着,也不着急,也不害怕,更没有一点正儿八经来请安的意思,教沐老夫人看得气上心头,脸色一沉,声音苍老却不失尖利,当即就喝到:
“不孝孙女,给我跪下!”
全然没有顾上她将将才好的身子,连表面上的一点功夫都懒得做了。
俨然是要像上一世那样——兴师问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