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宝贝似的把一小盆小贝壳抱在胸前,宋丸子喜滋滋地走到她跟前,笑着说:“咱们今天就吃这个小扇贝,绝对跟海渊阁他们弄的那些大家伙两个味道。”
蓝发女子没说话,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脸上带着沧桑之气,头发黑白斑驳,更显出了几分深沉的苍老,一双眼睛却极亮,张嘴对宋丸子笑说:
“我还以为你为了庆我痊愈,能请我吃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东西,原来就是这种小家伙。”
“小家伙也是我自己出海捞的,虽然诚意可足得很。”
宋丸子眼角一挑,手中清水如注,冲洗着盆里的海鲜。
见状,蓝发女子终于说话了:“你用我的灵枢之水修炼也就罢了,怎么洗洗涮涮还要用它?”
声音就像是冬日里的没有被冰封住的泉在叮咚流淌,冷极了,也悦耳极了。
“反正这水如今在我窍穴中生生不息,哪里还算是你的?”刷洗完了扇贝,宋丸子拿出大铁锅,在锅底放一层米,一些水,又在上面架上箅子,铺上了扇贝、和拇指粗细的活虾。
蔺伶总也说不过宋丸子,白净如玉的脸上被海风吹着带了一点粉色,也不去看那个忙着做饭的厨子,只继续与风不喜说话。
“蔺姑娘,我回孤山,你就真的没话与我们首座再说么?”
风不喜看着蔺伶,十四年前她在落月宗禁地被入了魔的江万楼打碎丹田,是蔺伶以医修之法苦心孤诣将她治好的,这十四年里,她们避居海上,除了宋丸子手下的食修来给她们送些补给之外,连同长生久诸人都内都不允许踏足岛上。从理智来说,风不喜还清晰地记得蔺伶是鲛皇之女,又曾几度伤了首座,可她的心终究是软的,相处之情,救助之恩,还有蔺伶的聪慧与坚韧她都看在眼里。
如果这女子与他们首座还有一分的可能,风不喜都希望他们还有缘能长相厮守。
蓝色的长发被一阵海风吹起,蔺伶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
“我想说的,他都知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诊金、药费都没给呢,怎么就没话说了?风长老你这些年连吃带住的钱就该长生久付清,可惜你们这些人穷星入命,回去跟明首座说一声,待我争下道统,你们长生久一天不把钱还清,我就一天不给你们供吃喝,要是实在还不清,就卖身抵债吧。”宋丸子拿着一块姜,仿佛置身随手一搓,浓浓的姜味就凝在她指尖成了小小一团,被她放在了调好的醋汁里。
第一次看见宋丸子所说的榨取之法,风不喜着实吓了一跳,这法门看起来何其霸道,竟有几分邪修的意味,看了太多次,也就麻木了,宋丸子这人做事就不像个修士,道修邪修,可能还没她那些坛坛罐罐里装的油盐酱醋重要。
听了她的话,头发白了大半的风不喜朗笑一声说:“好啊,宋道友,眼下你们食修已经遍布东陆、苍梧、北荒,待你夺下了流月城,我就把明首座五花大绑送来还债。”
宋丸子在流溢的鲜美香气中点点头:“听起来不错。”
一盆小海鲜,一碗姜丝粥,几个海带排骨馅儿的包子,就是宋丸子给风不喜备下的一餐,既是庆贺她痊愈,也是为她送行。
吃过之后,风不喜长啸一声,对着宋丸子和蔺伶一拱手,周身金光大振,踏浪迎风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蔺伶低低叹息了一声:“若是她肯再给我十年,我必能让她的修为不被丹田所累现在她虽然修为恢复如初,却难有进境,以她的寿数来看,即使好生保养,也只有两百年了。”
“褚长老的腿,还有几位长老的性命,又有江万楼的事压在她的心上,她等不了了。”
宋丸子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又看着蔺伶。
“我也不打算再等了。”
“你要自己去西境?”
“天轮殿、啸月峰弟子现在都以我们所供的吃食为主,这十多年,他们自己宗门内部也都有了厨子,自然不会再倒向落月宗,剑峰更不用说了,那几位大能的仇,他们自己也想报,现在海渊阁又默许了我们在远岛开味馆。这次远岛之行,我跟善水堂的堂主见了面,告诉他食修只是在无争界扎了根而已,并不是想要一家独大,他们这些年趁着我们在东陆驱逐落月宗丹师也占了不少便宜,利益纠缠之下,必然不会出手帮落月宗。时机成熟了,这个千年的血肉磨盘,该砸碎了。”
蔺伶的目光落在了宋丸子修长的颈项之间,那里挂了一串儿的小苹果、小梨子、小桃子其实宋丸子的手腕儿上也有。
十四年间,她的弟子从十几个人变成了六百六十五人,其中二十多个人死于落月宗的种种毒计之下,那些死去之人剩下的小小信物,宋丸子从来都戴在身上。
涌到嘴边,想保明宵一命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贝肉,我还是喜欢吃煎的,你要是事成,就来给我煎个贝肉吃吧,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我的医道徒弟们,把你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