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看看闹闹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难得有天苏放比柳七早到家,柳七在门口气还没有喘匀,苏放就抱着闹闹把她一张小脸几乎凑到了柳七面前。
“啊呀,怎么青了这么一大块啊!”柳七一惊,闹闹的右半边脸赫然一大片淤青:“闹闹,闹闹,跟妈妈说,怎么回事啊,脸撞到哪里了吗?”
“嗯,嗯,这里,这里,妈妈,痛!”闹闹在柳七怀里,整个上半身往客厅方向扑,咿咿呀呀地说着。
柳七跟着闹闹扑的方向走,明白了,八成是走路摔跤撞在茶几上了。看这淤青的程度,这一跤摔的可不轻。
柳七和苏放两人见状,同时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正在热火朝天。
“张姐,我来我来吧,那鱼还得拿盐腌一下,不能直接就这么煎了!”
“不用不用,我来,我这都弄到一半了。我俩烧的不是同一道菜,你就别管了。”
“啊呀,张姐,这个水放太多了,这个白菜烧了水会更多的,不能放这么多水呀!”
“你出去吧出去吧,宝妈说了烧晚饭是我的工作。”
两人正在厨房间叽叽咕咕,推推搡搡,就看到苏放黑着脸过来,后头跟着抱着闹闹的柳七。
“哟,先生、小姐今天回家挺早的么。”
“宝爸宝妈回来了啊。”
祁冰冰和张敏看夫妻俩面色不善,停下了手里的事情。
苏放沉着脸问道:“闹闹这个脸撞成这样,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祁冰冰夸张地惊呼一声:“哟,闹闹的脸怎么成这样了?我说张姐,我让你看着闹闹,我说我来烧饭,你非跟我在厨房间耗着,喏,你看……”
“你们两个大人在家,白天还有个钟点工,都在干什么?连个小孩都看不住的吗?”柳七打断了祁冰冰的话,怒道:“这是撞了个乌青还好,万一撞到眼睛了呢?万一破皮了呢?”
“宝妈,这个,嗯,我疏忽大意了,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撞的……”张敏嗫嚅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的,这都已经起淤青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们的吗?”苏放气呼呼地说道。其他事他可以把耳朵塞起来,但是女儿是他的心肝宝贝,这是触到他的底线了,“张阿姨,闹闹是你负责的,你别的事情什么都不做都可以,但是孩子必须看好了,我们请你们来主要就是为了照顾小孩的,不是为了厨艺比赛的,你们要搞搞清楚!”
“我就一直跟张姐说嘛,让她去陪闹闹,她就一直要……”祁冰冰又不识相地插嘴道。
柳七立刻打断:“冰冰,你少说两句吧,自己管好自己!虽然张阿姨负责照顾闹闹,但是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她不在的时候,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看顾一下小孩的吧?结果小孩子出了事情,你们两个大人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这不是搞笑吗?让我说什么好?!”
祁冰冰终于不说话了。张敏更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柳七兀自气的不行,狠狠地白了她俩一眼。
苏放脸色铁青,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下不为例。”说完他就抱着闹闹走开了。
柳七看着两个阿姨,想了半天,没再说什么,也起身进了房间,留下那两人面面相觑。
这几乎是除了刘小兰离职事件外,苏放和柳七第一次跟阿姨发火。
苏放和柳七平日里对阿姨们都很客气,几乎不说什么重话,哪怕有时候阿姨洗坏了衣服,砸了锅砸了碗,他们也基本不会责备。不仅仅对阿姨,他们对所有社会底层的人,都特别客气,比如物业保安啊,保洁啊,卖菜的摊主啊,修鞋修伞的大爷啊,这些人好像社会最最基础的螺丝钉,散布在各个角落里,平时的他们因为实在太普通,所以好像是隐身的,所有人享受着他们的服务和付出,却不会去关注。只有在生活里突然没有这些人存在的时候,习惯接受他们服务的人们,才会觉得异样,觉得各种不方便。
但是这两人的客气,背后的逻辑截然不同。
柳七的客气,与其说是因为她觉得众生平等,还不如说她是因为“众生无关”。柳七生于上海的小康之家,上海人喜欢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秉性在她身上根深蒂固。她并不觉得众生平等,相反,工作的原因,她十几年来摸爬滚打,从上上人到下下人,她都接触过,她很客观地认为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的。只是在她的概念里,这些三六九等的人是生活在各自的平行空间里的,各过各的生活。她从不仰望谁,也不俯视谁,从不刻意讨好谁,也从不故意践踏谁。她觉得在自己的层面里面生活就好,其他人,无论是谁,无论高低贵贱,也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与她何干?所以,她对底层人民的客气,几乎和她对社会顶流的客气是一样的,并不代表平等,只是代表一种距离。
苏放不同。他的原生家庭家境贫寒,他是自己一路打拼杀出的一条血路,到如今在上海有妻有女有房有车身居企业高位,那是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间百相,用尽了七巧心思得来的。他对不同人的态度,那几乎是职业化的,经过了高度提炼的。比如说,他开车进出小区的时候,总是会拉下车窗,向保安举手示意。有时候没事在小区里溜达,也会随手给保安发发香烟,瞎扯几句。这和柳七永远目不斜视漠然而过的风格迥然不同。柳七有时不解,这样和保安套近乎有必要吗?苏放立刻会给她普及苏氏理论:“你别小看这些人。这些人平时你觉得不重要,但是有些时候这些人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就说保安吧,往小了说,跟他们混个脸熟,我们家的快递他们送的特别勤快你发现没?我们如果出去旅游什么的,他们也会特别关注我们家的安全,总之凡是我们家的事情他们都会多留个心。一样的物业费是不是?他们要的是什么?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被看到和尊重。打个招呼发根烟,费多大事花多大钱么?没有的,但是关键时刻也许会特别管用。说难听点,小区发生火灾了,咱们家也许会是第一个被疏散的。”诸如此类的小九九,苏放还有很多,柳七被他洗脑洗的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但是让她自己这么做,她依然不会。
今天两人都真的发怒了。对苏放来说,伤及妻女者,虽远必诛,管你是谁!别看他在家里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实际是个很不好相与的刺头。而柳七的愤怒,更多来自于被辜负的信任。
别看柳七总是一副淡淡漠漠客客气气的样子,她对内管理着一个企业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对外应对着各路牛鬼蛇神寸土必争,那是个降龙十八掌和太极绵掌兼修的主。阿姨们这点小心思和争斗,柳七就当看戏了。可是,我当你们只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你们却给我上演三个和尚没水喝?戏码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