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
李小浮倚在门边,清清淡淡一身浅色衣衫,罩了件黑色斗篷,笑的很轻。
宋婆子向那些干活的妇人简单交代几句,就朝李小浮跑过来。
“姑娘有何吩咐?”宋婆子也说不上来哪里怕她,反正就是不太敢直视她的双眼。
“过两日王爷回来,若是问起你的生辰,你怎么说?”
宋婆子抬起头,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王爷哪会问起奴婢的生辰?咱们这种下人,王爷连样貌都记不清,更别说生辰了。”
“那你就说自己是子时生的。”李小浮紧了紧斗篷,挡过穿堂的夜风,“王爷很快要招人给大公子配骨,你能不能在府里出头,就看这次机会了。”
宋婆子心脏突然狠狠跳了一下,清楚她话中所指。
李小浮歪着头,似是漫不经心地打量她,“这几日白日继续睡,晚上精神起来,衣裳捡着黑、白、灰三色穿。头上戴素银首饰,再缀一点绿。”
宋婆子将这身打扮在脑海里设想了一番,忽就觉得自己成了个冥媒。
“姑娘的意思是,我也去做个冥媒?”
李小浮却道:“做那个没意思,你要做的是引骨人。”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过户贴、放冥定、拜全神、下宝轿、葬合骨,这五个流程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写在这里,回去看熟。”
李小浮将纸递到她面前,宋婆子双手接过后马上揣进怀里。
“有事随时问我,没什么事儿就回去睡吧。”
李小浮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总是一副散漫样儿。
宋婆子心里却有种难以名状的紧张,她向李小浮行了礼便往回走。她不怎么识字,急着回去找人看那一摞纸里写的什么东西。
“宋嬷嬷,”李小浮忽又叫住她,“我特地为你写的,不必找别人看。富贵已经到了,能不能抓得住,就靠你自己了。”
宋婆子愣在原地,目送李小浮转身回了里屋后,将怀里揣着的那摞纸,迎着月光一一展开。
她识字不多,原本还怕李小浮写的东西她看不懂,直到打开后才知晓,这一张张纸上都是画,她将婚礼的每一步流程画得详细生动,宋婆子不仅看懂了,也明白她的心意,心中不禁有些微热。
十月十六,大雪。
韩仁原本得到的消息是,韩冀昨夜就能从校场回来,今日一早跟往年一样,在祠堂简单上个香、烧刀纸,祭拜一下韩文靳。
没想到韩府上下睁眼等了一宿,也没等到谦王韩冀回府。
只等到他的贴身长随韩山,迎着正午的阳光进了门,向韩文泰禀道:“王爷说今日祭祀改到晚上,王爷有事去了霍城,傍晚时分和国师一起回府。”
祠堂的一应供奉早就备好,除了季卉蓉不用来,韩家二房三房所有人都等在这里。
午间天光明亮,一夜没怎么睡的韩文泰微眯起眼有些困,祠堂里的其他人也早就乏累,韩文泰冲韩山笑道:“阿山兄弟一路辛苦了,快快吃口茶去歇息片刻!”
韩山恭敬地向他回了礼。
韩文泰又向韩仁扬了下巴,众人当即在韩仁的示意下各自回房歇息。
祠堂空旷起来。
韩文泰索性盘坐在蒲团上,远远地仰头凝视着韩家的祖宗牌位。
韩文靳的牌位在最下一排的左边,紧靠着韩冀已故的原配王元芝。
终究还是亲生骨血啊,做这么多年戏给谁看呢?
韩文泰突然无声地笑了一瞬。
韩仁悄声走回韩文泰跟前,有些焦虑,“公子,国师今晚要来,咱们按什么礼制迎他?”
“上次他来,府里如何接待的?”
韩仁眉头微微有些紧,“国师上次来是许多年前了,直接去了茉风院的书房,未跟府里人说过话。”
“那就跟以前一样。”韩文泰从蒲团上站起来,理顺完袍摆后又改了主意,“韩山既然特地禀了国师要来,那就按贵客待,把浓云院整理出来,留给他住。”
韩仁近前一步,低声道:“是紧靠立雪堂西面那个浓云院?”
“若是他住下了,就派人盯紧。”
韩文泰站到韩仁身旁,侧身向他微微垂首道:“你去寻个知道肥遗怎么用的人,省得日后咱们被动。”
韩仁神情微动,“大公子,王爷难道真的...”
韩文泰转身看向祠堂那整墙的牌位,指给他看,“仁叔,我爹叫韩腾,是个傻子,我娘七年前就死了。我能有今天,不是靠他韩冀的提携,也不是靠老天爷保佑,是靠我自己的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若是韩冀真要栽培他的亲儿子,我倒要看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扫把星,如何扛得起韩家的骁袍军,如何使得动四城水路,又怎么吃得下二十四州的钱和粮。”
“不是有个好爹,就一定有好命。你说对吧?”
韩文泰拍拍他的肩膀,撩起下摆跨过门槛,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