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亲人便动了歪心思,赶跑了他,偷梁换柱把她娶过门儿。
他们总说他跟着土匪或者便衣队跑了,可她总怀疑,他们杀了他。
她的恨在心里悄然滋生着,熬啊熬啊,终于到了婆婆老的时候,从前她怎么对自己的,她都十倍奉还回来。
老婆婆死了,她变成第二个老婆婆。
要报仇啊,她在心里念叨。
“你看这老婆婆,高兴傻了。”
人们哄笑着推她,“该给红包了,是不是舍不得啊?”
“你孙媳妇给你磕头呢,傻了?”
“这老太太魔怔了。”
气得她旁边的老头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红包,笑呵呵塞到孙媳妇手里去,“这老不死的。”
婚礼热热闹闹进行着,过了这个环节众人又都向屋子里挤去。
老太太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要报仇啊。”
人太多了,彩云从窗户外面看了看,不想进去凑热闹了,一扭头便见那老家伙还坐着。
“是累坏了吧。”她拍拍老姐妹的肩膀,搀扶起来,“年纪大了,该放手就放手吧,还跟着瞎掺和,可不是累着了?”
老太太渐渐缓过神,凄然一笑,“累了累了。”
她的手软弱的垂在彩云的手背上,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又忙遮掩,“老姐姐啊,我这些年......”
彩云以为她要说管家的事儿,只忙着安慰道:“咱们都上了岁数了,该不管就不管了吧,都娶孙媳妇了,让他们折腾去。”
过得苦啊,四个字哽在喉间,终究没说出来。
彩云见她今时不同往日,她平日里虽不待见她,此时也生出些怜悯来,风风雨雨走过了四五十年,这一茬人越来越少了。
她把她扶到里间的床上,拉扯一床被子给盖上,“你呀,就是逞强给累着了,啥也操心,好好睡一觉吧,我给你带上门。”
彩云出去了,她歪在床上开始流泪,那时的少年在她眼前笑啊笑,她下意识摸摸脸上的皱纹,捂着脸躲在被子里嚎起来。
彩云慢悠悠回到家,见自家男人正惬意喝着茶水听着京剧。
“没去看热闹啊。”
他从来不喜欢看热闹,年纪大了更是。“哪有在家喝喝茶水舒服。”
她一屁股坐在里面躺椅上,“什么茶。”
“茉莉。”
“给我也来一碗。”
彩云只上过两天学,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近些年却受老头子影响学起京剧来,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最主要是她也不露怯,像模像样跟着摇头晃脑唱起来,“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
彩云和连城也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成亲前也只见过一面。
连城家境贫寒,孤儿寡母,小小年纪他便撑起一个家,那一年正好盐场下来招工人,他们村青壮去了不少,没干半年,人都跑了回来。
太累了,太苦了,简直不是人受的罪。
可连城坚持下来了,他咬着牙,挺着瘦小的身板,硬抗。
那时,连城也不过十五六岁。后来,连城在这个世代务农的周水村有了一个别样新鲜的名字:工人。
到了说媳妇的年纪,他也没用老母亲张罗,自个儿提上一壶酒就登上老严头儿的门,只求他说一个会过日子勤快的,模样无所谓。
老严头儿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孩子,他把周围村子的姑娘细数一遍,就觉得彩云配得上。
于是隔三差五登门,在彩云爹娘面前费了不少口舌,人家才答应看看孩子。
就这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