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海棠和墨缄带着一部分诛夜阁刺客,早已进入大齐邺京。
二十一年前太子府大火,她被墨缄救出,趁乱离开大齐邺京,这二十一年来,她再没有踏入过这里。
整整二十一年,她苦熬了二十一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魏显,如今的你众叛亲离,你的宠臣,你的支柱,你的儿女,全都厌弃你,如同你当年抛弃我一样。
俞家倒了,蒋家倒了,沈家倒了,你的儿女们也全都痛恨你,悖逆你。
如今的你身边无人可用,看谁还会不顾一切地护着你。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人人都知西境的巫蛊之乱是蜀国亡国公主杜海棠一手促成的,明帝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欣喜的情绪。
她果真还活着啊。
想到她,明帝不禁有些怀念从前在太子府的日子,对侍卫总管刘德海道,“摆驾海棠阁。”
曾经的太子府他一直都留着,那年一场大火毁了之后之后,他又让人按照原貌修缮了,里面种满了西府海棠,养着绿尾虹雉,他还把那里命名为海棠阁。
和盈容的沉静端庄不同,棠儿性情活泼,爱笑爱闹,她嫁过来后,常在太子府弄一些小玩意,养很多动物,尤其最钟爱绿尾虹雉。
绿尾虹雉周身羽毛色彩艳丽,前额和鼻孔下缘羽簇呈黑色,眼前的裸出部为天蓝色,头顶和脸的下部是绿色,从头顶后部耸起短的青铜色冠羽覆盖在颈项上。
后颈和上背似乎是红铜色,上体紫铜色,下背和腰白色,下体黑色,尾蓝绿色。
大蜀皇宫里养了很多绿尾虹雉,蜀帝不让她碰,她素来喜欢,他当年便是用一身绿尾虹雉羽衣赢得她的倾心。
明帝推开海棠阁的正门,缓步迈了进去。
当年修缮好之后,他每每想她都会过来一个人走一走,不让任何人进来,今夜也是。
穿过十里海棠,她曾经住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明帝推开门,愣在了原地。
院中海棠树下,一人穿着染了血迹的绿尾虹雉羽衣孤身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明帝觉得心被撞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声音颤抖地唤道,“棠儿?”
话音刚落,那人果然缓缓转过身,将带着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那张记忆深处的容颜。
分别二十一年,他已经生出了银发,这张容颜却并未有多少改变,依旧是记忆中那般。
但神态却变化了许多,从前的她神色总是娇纵飞扬的。
平儿幼时在皇宫里的性子和她很像,他百般娇纵,便是想把平儿养成和她一样灵动飞扬的人。
而如今在眼前的人,眼神凌厉,神色冷然,就像一尊带着杀意俯视苍生的邪神。
但心中压抑已久的思念还是让他缓缓地朝她走了过去,声音喑哑,“棠儿,你终于肯来了。”
杜海棠解开系在身上的绿尾虹雉羽衣,挂在了海棠树枝上,看着缓缓走来的明帝,不疾不徐地说道,“魏显,你还记得这件羽衣吗?”
明帝怀念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
杜海棠冷眼看着他,说道,“你可知道,你女儿魏安平当年的失踪,便是我让人带走的?”
明帝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带走她的是你。当年错失了我们的孩子,我想补偿给你,我把她的性子养得像极了当年的你。
你把她带走之后,盈容很痛苦,一直在让我把她找回来,可我不想把她找回来,我想把她留在你身边,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杜海棠冷笑一声,“有你这样的父亲,当真是她的灾难。
我把她带到暮迟山后,让人给她施了巫术镇魂,让她前尘尽忘,之后又告诉她她是大蜀孤儿,她的父母便死于大齐攻蜀之战,我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殷羽。
你又可知,为何叫做殷羽?”
明帝神色变了变,“为何?”
杜海棠看向被血染过的绿尾虹雉羽衣,“就是因为你当年送我的这件羽衣,这羽衣之上的血迹,便是我当年腹中的胎儿,她惨死在这座府上,将这羽衣染得殷红。
殷羽血色之羽,说的便是这殷红的绿尾虹雉羽衣,以此来祭奠我的孩儿。”
“你给她取名为安平,我的孩子惨死,你和俞盈容的孩子凭什么享受平平安的一生?
我恨你,恨俞盈容,我杀不了你们,所以我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这个孩子身上。”
明帝顿住脚步,眼神诧异地看着这个满脸怒气和恨意的狰狞女人,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棠儿吗?
杜海棠却根本不理会,接着道,“我让墨缄把她扔到剑奴所,任人殴打,任人欺凌,吃不好,睡不好,看着她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我便开心,解恨。”
“她从剑奴所熬出来已经到了第二年,俞盈容那个贱人终于病死了,我当时别提有多高兴,她死了,她的女儿却在我的身边,根本不知道她的死,我心中更解恨。
看着那张和她相似的脸,我一怒之下,把殷羽直接从暮迟山上推了下去,本以为那小贱人会直接摔死,却没想到她竟然活下来了。
所以我就决定,我要把她养大,一点一点的折磨她,然后再让她杀了你。”
杜海棠说到这里仰天狂笑起来,“后来她竟然真的乖乖去杀你了,却没想到,你竟然逃过了一劫,没有死。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你明知道她被种下巫术镇魂,一直被我利用,你竟然还是杀了她。”
杜海棠指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我当时得知消息,简直高兴得快要疯了,魏显,你当真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成为你的女儿,真的是她的灾难。”
明帝不敢置信地瞪着杜海棠,身子僵硬,他回首自己对平儿做过的事,痛苦得抱住了脑袋。
难怪她如今不愿意认他这个父皇,原来她的心这样苦。
原来她失踪的那十年,遭了这么多的罪,他真的不配做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