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见明帝失神,轻声唤道,“陛下?”
明帝回过神来,“不可,朕不准。朕会派其他人去。”
夜曦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父皇,还真是总在做不合时宜的事。她希望他能信任她的时候,他弃之敝履,她不需要他的关心时,他却假情假意。
夜曦坚持道,“陛下,邺京危急,臣妇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再犹豫下去便是对邺京百姓的不负责任。”
车骑大将军看了一眼夜曦,暗暗想到,安平殿下着实是行事乖张了些,敢殿前怒斥陛下,也是当朝罕见了。
明帝神色变了变,蹙着眉头,思量了许久,终于说道,“朕是天下的君主,可朕还是你的父皇,哪有一个父亲愿意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狼窝里去。”
夜曦闻言僵在了原地,心中就像被猛地浇了一瓢热汤,突如其来的灼热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夜曦沉默了半晌才迟疑地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明帝坐在龙椅上的脊背颓了些许,声音沉沉地说道,“朕是你的父皇,朕不准你去。”
夜曦闻言鼻子发酸,垂眉看向地面。
她是不是在做梦,他,竟然愿意承认是她的父皇了吗?
夜曦用力地眨了眨眼,逼退自己的泪光,冷声道,“陛下,邺京危急,二十万百姓的生死就在您一念之间。您难道要二十万百姓为您的优柔陪葬吗?您难道想要沦为阶下之囚,青史留名吗?”
明帝坐在龙椅上瞪着夜曦,双手握拳,胸中剧烈起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众位将军都垂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夜曦掀起裙角,挺身跪在殿前,“今夜子时,我会从敌军布防相对松散的北门潜出,希望东西南门的守城将士能制造战事,吸引敌军注意力,助我出城。”
过了许久,明帝依旧什么都没有说,缓缓地从龙椅上起身,步履沉重地从御书房走了出去,背影颓靡,仿佛一瞬间便老了十岁。
明帝走后,夜曦从地上站起身,朝车骑大将军恭敬一拜,“赵将军,邺京满城百姓安危全都系于您的身上,求您成全。”
赵政上前扶起她,“殿下,陛下不准,您这又是何苦呢?”
夜曦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极浅淡的笑意,“父皇他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而已,于他而言,江山皇权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您放心,此番出城,无论生死,在下都愿一力承担。”
夜曦始终坚持,赵政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唯一的想法。
赵政垂眉思量了一会儿,忽地单膝跪在了夜曦身前,声音沉厚地说道,“臣替邺京百姓谢过殿下。”
其他几位将军亦跪在了夜曦身前,“臣替邺京百姓谢过殿下。”
夜曦并未想有他们想的那般大义凛然,她只是想尽所有办法,发现都行不通,多年刺客经历让她想到了行刺这一条路。
当年太平村雨灾,蒋衡为了解救被困百姓,三天三夜都没有睡觉,也在雨中淋了三天三夜。
她记得他曾经说过,对于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来说,人命才是最终要的。
她只是想,若是蒋衡在,一定会以百姓安危为重,以人命为重。
她在诛夜阁造了很多杀孽,她重获新生之后,一直希望能为天下人做一些事,洗脱自己的一身罪孽。
她错了很多年,她如今只是在竭尽全地在做正确的事,在一点一点追逐蒋衡的脚步,希望成为能够真正和他比肩的人。
面对这些守城之将的跪拜,她着实是受之有愧,上前扶起赵政,“诸位将士请起,情况危急,在下只是希望诸位能全力配合,为邺京百姓谋一条出路。”
赵政起身,几位将士也相继起身,看向夜曦的目光由初见她时的探究和忌惮,转为敬佩和赞许。
她是人还是鬼早已不重要,他们如今只知道她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邺京百姓于水火。
若她能够成功刺杀武王,让叛军溃败,那她便是邺京百姓的守护神,是大齐的守护神。
夜曦和众将商议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结束时便已到了亥时四刻。
距离出城仅剩半个时辰,夜曦策马回了蒋府,决定给蒋衡留一封书信。
刺杀武王这事,她着实没有把握,只是决定拼尽性命一试,便是死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即使时间匆忙,她也想给蒋衡留下只言片语,若是直接走了,终是觉得有些遗憾。
夜曦把写好的遗言装在信封里,放在了他们的枕头里。
她一直坚信他一定会带兵杀回来,只是怕自己等不到。
若是她等不到他,带他回来之后,以他的敏锐,一定能发现藏在枕中的信封。
夜曦穿上阔别两年的夜行衣,防刀软甲,将暗器藏在衣中,准备妥当之后便从蒋府的院墙翻了出去。
商陆和苍术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她大抵走不出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