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时,石达开和韦俊先后从两湖前线、豫东回到了南京,同时,黄文金、凌十、林启荣等十多名杨秀清派系的骨干人员也从鄂赣皖浙等地陆续地回到了南京。在南京城外的下关码头上,夏华亲自迎接了石达开和韦俊。
“华弟!”还在船上时,石达开就显得迫不及待地高声呼唤夏华。
“七哥!”夏华也高声地应答道,再见到石达开,让他这段时间一直被阴霾笼罩的心头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战船靠岸后,石达开急匆匆地下船,大步流星地走向夏华,两人走近后紧紧地握手。
“七哥坐镇前线、抵御强敌,辛苦了!”夏华发自肺腑地道。
石达开苦笑一声:“华弟你力挽狂澜、稳定大局,才是真的辛苦了!”他看着不远处的南京城,脸上浮现出一抹苍凉悲苦神色,“真没想到,我这次重回天京,却已经再也见不到昔日一别,竟然就此永别。京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真是让我匪夷所思、难以接受。”他似乎仍然没有接受现实,感到眼前一幕幕如梦如幻,眼神有些缥缈迷蒙。
夏华轻轻地叹口气:“世事无常啊。”
石达开看向夏华,眼中微微地含泪:“五哥、六哥、日纲兄弟、以晃兄弟真的都已经不在了?”
夏华点点头:“五哥、六哥、哥、九哥都不在了。”
“二哥和四哥呢?”
“二哥已经神志不清了,至于四哥”夏华实话实说,“我把他变成一个废人了。”
石达开愣愣地看着夏华,他此时已经知道这场天京变乱的来龙去脉,其实,他跟萧朝贵、韦昌辉、秦日纲、胡以晃四人都是关系一般,他跟杨秀清的关系更是堪称恶劣,对于洪秀全,他也没有多少敬重和忠诚。以上六王一疯一废四死,对于石达开而言,谈不上多么悲痛伤心,他只是跟冯云山、秦日纲一样,在信仰上和精神上感到了一阵阵幻灭。以前,兄弟九人就算内部不和,好歹一个人不少,好歹在对付外敌这件事上还是团结一心的,如今,真的爆发了这种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的事情,自然让石达开十分难以接受。不过,虽然都是感到了幻灭,但秦日纲、冯云山、石达开三人程度不同,秦日纲直接s了秦日纲对洪秀全堪称愚忠的忠诚也是一个催化剂,冯云山思想混乱、信仰迷茫,石达开最轻,他没多久就恢复正常了,毕竟,他既对洪秀全没有多少忠诚也不笃信拜上帝会的教义,他有些难过属于人之常情的事。
“三哥呢?”石达开看了看现场,没看到冯云山。
“三哥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打击。”夏华再度叹口气,“他整天闷在南王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发呆,已经不能总理国事了,我真担心他会彻底地垮掉。”
石达开苦笑道:“二哥神志不清了,三哥精神濒临垮掉,四哥变成了废人,五哥、六哥、日纲兄弟、以晃兄弟都升天了,眼下,兄弟九人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是啊。”夏华嗟叹一声,“七哥,所以我才催促你早点回来,跟愚弟一起把大局重新撑起来。”
石达开长长地叹息一声:“华弟啊,你说,我们兄弟九人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夏华没作声,原因是他心知肚明的,也是石达开心知肚明的,只是,两人都不想说。
“我先去看望一下三哥吧!”石达开默然了一会儿后说道。石达开年龄比夏华还小三岁,因为年少得志,所以性格孤傲,兄弟九人除了他自己,另外人里,他对夏华感到由衷敬佩,同时对冯云山很敬重,对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秦日纲、胡以晃都不大看得上。
“嗯。”夏华对石达开点点头。
石达开准备入城,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夏华:“华弟,我可以把我的卫兵团带进城吗?”
“七哥,难道咱们俩也不是兄弟了吗?”夏华无奈地苦笑道,他感到一种心酸。
石达开笑了笑,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夏华的肩膀,带着卫兵团进入南京城。
夏华把目光从石达开身上收回来,放在了跟石达开差不多同时抵达南京的韦俊的身上。见到夏华把目光投过来,韦俊以及他身后的上百名韦家人一起呼啦啦地跪倒,韦俊满脸泪花,不少韦家人也眼中含泪:“两千岁!”
“诸位请起吧!”夏华一直受不了别人对自己两膝跪倒。
韦俊等人没有站起,仍然跪着。韦俊泣不成声:“韦家叩谢两千岁救命的大恩大德!”
“先起来,再说话!”夏华微微地提高声音。
“是、是”韦俊等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站起身。
夏华看着韦俊,语重心长并且十分推心置腹地道:“你二哥韦昌辉是我的结拜兄弟,他做了错事,我必须大义灭亲,但我知道,你们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你二哥、你们韦家饱受杨秀清、杨家的欺辱,你二哥报仇心切,这是人之常情,我是非常理解的,但他错不该滥杀无辜,甚至对妇女小孩都下毒手。杨秀清已经为他犯下的罪错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二哥也一样。另外,从我个人角度讲,你二哥与我称兄道弟,我和他向来互帮互助,没想到,他在我陷入危境时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甚至明知道洪秀全等人想要加害我却故意对我隐瞒不说,让我实在是心寒不已。因此,我坦白地讲,你们不要怪我。”
韦俊一边流泪一边道:“两千岁,您放一万个心吧!您说的这些,我们心里清清楚楚的,我二哥他一方面滥杀无辜一方面又出卖您,他落得这个下场,只能怪他自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更加没有一丝一毫是您的责任,恰恰相反,您已经仁至义尽,您对我二哥是仁至义尽,让他走得没有任何痛苦,还保住他的尸身不受侮辱和名声不受败坏,您对我们韦家更是仁至义尽,古往今来,哪个君王像您这般仁厚?放在历朝历代,我们韦家十有都是要被灭族灭门的,幸好啊,我们碰到了两千岁您,一家老小这么多人得以活命。就算是我二哥,他虽然被您处死了,但他在写给我们的遗书里都说要我们以后归顺两千岁您,说两千岁您杀他是迫不得已的,他死在您手上是心甘情愿的,您仍然是他、是韦家唯一可信可托的人,韦家以后必须归顺您,才能长久平安无事。两千岁啊,您对我们韦家的大恩大德,我们韦家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以后一定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地报答您!”
夏华笑了笑,他伸手拍拍韦俊的肩膀,真诚地道:“以前,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他看到韦家人乘坐的战船上停放着一具棺材,“你把你二哥的遗体又带回来了?也行,我已经派人在天京城外给你二哥修建一座北王陵,早点让你二哥入土为安吧!”
“是、是”韦俊再度热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