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沉吟一下,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眼下,既然杨秀清和韦昌辉都落在你的手里了,便是你一举吞掉他们势力、壮大自身的大好机会,虽然吞了有可能会消化不良,但不吞的话,则是暴殄天物、错失良机。倘若,你控制住杨韦二人却又不吞他们的势力,岂不是把他们的势力拱手让人?甚至,你难不成还打算放了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杨秀清和韦昌辉都绝非善类,你莫非还要继续信任他们或者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用诚意打动他们,让他们从此死心塌地地效忠你?我相信你是不会干出那么迂腐的事情的。如此的话,必须吞!然而,杨秀清和韦昌辉现在已经是不共戴天、水火不容的死仇,你不可能同时留下杨韦二人,必须杀一人、留一人。问题来了,杀谁留谁?”他看着夏华,目光如炬,“我建议,杀韦昌辉、留杨秀清!”
夏华肃然正色地道:“请左公赐教。”
左宗棠道:“杀韦昌辉、留杨秀清,共有三个原因。第一,杨秀清势力比韦昌辉更强大,并且,杨秀清的势力比较纯,韦昌辉的势力比较杂,张乐行的捻军跟韦昌辉只是盟友,两人并非一体一心的,捻军不算韦昌辉的势力,你接纳了韦昌辉的势力,捻军也不一定投效,如此,就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起码得到更加强大的杨秀清势力,失去弱小的韦昌辉势力,也是赚的第二,杨秀清虽然由于大权独揽、飞扬跋扈、骄横狂妄而导致他神憎鬼厌,但是,憎恨厌恶他的人主要是在太平天国高层内,在太平军和太平天国广大基层军民的心里,杨秀清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形象也是比较正面的,这是韦昌辉比不了的,毕竟,太平天国能有今天的盛势,杨秀清功不可没,另外,杨秀清虽然在高层内玩弄争权夺利、党同伐异的勾当,但他没有犯下明显的罪行,他没有干出滥杀无辜、残暴不仁的事情,恰恰相反,你曾经说过,在杨秀清的治理下,事事严整,军民敬服,韦昌辉则相反,他为了报一己私仇,在东王宫大开杀戒,连妇女小孩都不放过,堪称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这场天京变乱,必须有人负责,韦昌辉罪责难逃。你想要吞掉杨秀清的势力,让杨秀清的部下从此归顺你,你就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杨秀清是他们的旧主,杨秀清那么多同族宗亲的很多家人都是在东王宫内惨死于韦昌辉之手的,那你就必须用韦昌辉的人头给他们的家人报仇,安抚他们、拉拢他们,如果你反过来,杀杨秀清、留韦昌辉,杨秀清的部下怎么会真心诚意地归顺你?他们恨透了韦昌辉,见你跟韦昌辉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投效你第三,我研究过杨秀清和韦昌辉的两大势力,发现两者一个不同点,那就是:杨秀清在他的势力里是绝对的主心骨,一旦杨秀清死了,杨秀清势力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取代他统领全局,毕竟杨秀清没有同胞亲兄弟,韦昌辉则不然,韦昌辉同胞亲兄弟好几个,比如韦俊,眼下,韦昌辉率军赶回南京,韦俊就接替他在豫东一带统领全局,因此,杨秀清死了,杨秀清势力很有可能会树倒猢狲散,别忘了,东王宫的军政中枢系统由于韦昌辉的一顿大杀特杀,也已经瘫痪了,所以,杨秀清在此时就更加不能死了,但韦昌辉死了,韦俊还可以接替他继续统领全局,不会崩溃。综合而言,应该杀韦昌辉、留杨秀清。”
夏华感叹一声:“左公分析得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啊!”
由于左宗棠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地分析了杨韦二人的杀留利弊,使得夏华正式地下定了杀韦留杨的决心。
“六哥,对不住了。”夏华叹息一声,“不过,你也是自作自受啊!怨不得我!”
重新回到唐王府中殿大堂内的夏华扫视着现场尽皆惶惶不可终日的众人,吩咐卫兵:“把他们俩带出来。”他伸出手,指向杨秀清和韦昌辉。
“喏!”孙涛立刻带着十几名卫兵上前揪出杨秀清和韦昌辉。
杨秀清和韦昌辉一起脸色惨白,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两人虽然都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但两人此时却又“同病相怜”,生死大权都被夏华掌控着。面对接下来的未知命运,杨秀清和韦昌辉都感到魂不附体。
半个多小时后,夏华把韦昌辉带进一间偏厅,偏厅内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不但有各种山珍海味,还有很多中外名酒。太平天国是禁酒的,夏华眼下的做法还是第一次。看到夏华邀请自己吃菜喝酒,韦昌辉顿时大喜过望:“华弟”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夏华此举证明了他决定杀杨秀清留自己。
“六哥。”夏华目光平淡地看着韦昌辉,“吃好喝好、痛醉一场,准备上路吧。”
韦昌辉顿时目瞪口呆,他感到自己就好像五雷轰顶般天旋地转,脑子里一下子电闪雷鸣,足足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勉强醒悟后,韦昌辉顿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华弟”
夏华仍然目光平淡:“六哥,念在我们兄弟一场的情分上,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我向你保证,我会保留你的最后尊严,不会把你游街示众,也不会把你暴尸示众,我会好好安葬你,给你修一座陵墓,你在南京城内的所有家人,我都会好好善待,你的父母、妻妾们、儿女们、家丁们、仆佣们,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一根头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他们一根头发,还会让他们都得到善待,你在南京城外的人,比如你的弟弟韦俊,还有你的那些部下,只要他们愿意投靠我们,并且对我忠诚,我保证对他们跟对我原来的部下一样一视同仁。六哥啊,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从没有出尔反尔、自食其言。你可以安心上路。”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你可以给你的家人、给韦俊、给你的部下写遗书,最好再写一封悔罪书,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华弟!”韦昌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跳起来,他万般难以置信、万般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死期到来的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他近乎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嚎叫了起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六哥啊!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了杨秀清那个王蛋?那个王蛋一次又一次地害你,我可是从来没有害过你啊!华弟,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心狠?你太无情了!你太绝情了!你糊涂啊!华弟啊,只要你放六哥一条生路,六哥以后一定给你做牛做马!你相信六哥好不好?你不能相信杨秀清啊!你相信了他,他以后肯定会反叛你的!华弟啊!华弟!你不要这样对六哥,六哥求求你了,好不好啊”他一下子嚎啕痛哭了起来。
“够了!”夏华rnrn地暴怒起来,“韦昌辉!你一口一个地华弟叫我,但你真的把我当兄弟了吗?你和萧朝贵、哥一起率领部队横穿安徽来到南京,你们三个人是一起的!你看到萧朝贵带着部队从皖中赶往南京,你就知道萧朝贵要干什么了!洪秀全既要杀杨秀清,也要杀我,你心知肚明!但你就是瞒着我!昨晚,你对我也是见死不救!是你不仁不义在先,现在怎么反怪到我的头上?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几乎杀掉了杨秀清全家,我却保住你全家,难道还不够吗?你必须要死,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韦昌辉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看着夏华,良久后,他惨然地笑起来:“华弟,你说得对,是六哥对不起你在先的,你对六哥确实仁至义尽了。华弟啊,六哥对不起你,六哥对不起你”他喃喃着,泪如泉涌。
夏华也潸然泪下:“我现在理解哥为什么s了。是啊,当初在金田村,我们九兄弟多好!真真正正的骨肉兄弟,现在却搞得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你阴我,我杀你,这个现实真是太令人绝望了!六哥啊,虽然你对不起我,但我现在要送你上路,我也痛苦、也难过啊,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九哥死了,哥死了,五哥死了,现在,六哥你也要没了!我真的没有几个兄弟了!”他情难自抑,捂住眼睛流泪不止。
韦昌辉停止流泪,他心如止水地笑了起来:“亏我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死到临头时居然也如此的小家子态,让华弟你见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死有何惧!反正,我已经大仇得报,杀了杨秀清全家,够了!华弟,六哥最后劝你一次,不要相信杨秀清!”他目光真诚无比地看着夏华。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韦昌辉此时便正是如此。
夏华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杨秀清的下场不如你。”他把嘴巴凑到韦昌辉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
韦昌辉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好!杨贼落得如此之下场,太好了!哈哈哈!”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拿起一瓶酒直接嘴对瓶口地痛饮起来。
夏华准备离开房间。“华弟!”韦昌辉在夏华背后叫了一声,夏华转过身。
韦昌辉两眼含泪地看着夏华:“华弟,六哥能认识你这个兄弟,是六哥的福气,只可惜,六哥利欲熏心、有眼无珠,没有好好珍惜你这个真心兄弟。六哥希望六哥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的兄弟,六哥跟你保证,六哥下辈子绝对不会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他泪水滚滚。
夏华忍住眼泪地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一个小时后,夏华再度进入房间,推门而入时,一股浓烈的酒气立刻扑面而来,韦昌辉已经烂醉如泥地倒在地上,旁边散乱着十几个空酒瓶和一沓纸张,是他给家人、部下的遗书,还有一份悔罪书。夏华忍住痛苦,犹豫了一下后,他狠狠心地向在旁边待命的孙涛示意一下。
孙涛心领神会,他走上前,拔出转nsn,对准韦昌辉心脏处猛地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枪响,韦昌辉的身体一下子不动了,心脏处血如泉涌,在烂醉昏睡中没有痛苦地死去了。
“看到了吧?”夏华转过身,神色冷峻地看向跟着他的杨秀清。
杨秀清目光炽热,他大步地走上前,踢了韦昌辉尸身一脚,确定韦昌辉真的死了,顿时,他放声大笑起来:“韦贼啊韦贼,你活该啊!”他随即咬牙切齿不已,“让你这样死去,真是太便宜你了!应该把你点天灯、下油锅、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剁成肉泥、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方能泄我心头之恨!”他五官紧绷得狰狞扭曲,不解恨地又连续踢了韦昌辉尸身几脚。
“够了。”夏华两眼如电地看着杨秀清,“给你的部下写信,让他们归顺我!”
“好!好!好!”杨秀清立刻满脸堆笑地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