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五日傍晚,太平军水师与湘军水师爆发了靖港之战,此战是双方水师第一次爆发正面的水上交战。
早在十五年前,曾国藩就已经在京城当官了,足足当了十多年的京官,要不是因为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时他正好因为母亲去世而不得不离京返乡为母亲丁忧守孝,加上咸丰皇帝病急乱投医、屎急挖茅坑,觉得曾国藩是个人才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时也是咸丰皇帝登基即位时,咸丰刚当上皇帝,曾国藩就上书咸丰,把咸丰结结实实地数落一通,指责咸丰身上一堆缺点,请求咸丰立刻改正,咸丰被他气得够呛,刚当上皇帝的好心情都被他埋汰掉了,于是让他干脆别回京城了,就在湖南省老家组建湘军跟太平军打仗咸丰这么做一来确实觉得曾国藩是个人才,二来趁机“报复”曾国藩:你不是大清忠臣么?好啊,只不过,你别光说不干呀,动嘴皮子、摇笔杆子算什么忠君报国?你得拿出实际行动,跟反贼打仗去吧,使得曾国藩哑巴吃黄连,只好不情不愿地创建了湘军,又身不由己地上了最前线。京城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水深王多,官场上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得犹如蜘蛛,危险得根根犹如高压线,稍不小心碰到一根就不知道会得罪哪路大神。曾国藩当了十多年的京官,养成了他十分谨小慎微的性格,如今率军打仗,走的自然是诸葛亮的风格:从不冒险。但在眼下,连续赢得了长沙、湘潭两场大胜并且又一举收复了岳州,曾国藩不可避免地飘飘然起来了,因为他实在太需要胜利了,这三场大胜来得实在太及时了,并且“分量还超额了”,只需要一场大胜的曾国藩一下子得到三场大胜,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更何况,这三场大胜还是太平军自金田起义后遭到的损失最惨重的空前败仗,足以一举奠定他曾国藩和湘军集团的地位了。曾国藩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苦心经营地创建了湘军,踌躇满志地踏上了前线,与绿营兵、旗兵一起参加nn武汉和鄂东之战,没想到刚刚登上历史舞台就被现实毫不留情地连续抽了几个大耳光,自以为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成为力挽狂澜的大清中流砥柱、因为百战百胜所以彪炳史册、因为加官进爵所以光宗耀祖的曾国藩在美好的幻想中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脑的败报噩耗,让他羞愤得当场跳江投水了,湘军上下官兵、湘省上下民众、北京城里的朝中大员们以及咸丰皇帝本人都对他大失所望,至于那些一开始就不看好他或跟他关系不和的达官高层更是弹冠相庆、怪话连篇继而落井下石,对他进行幸灾乐祸的冷嘲热讽。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如果湘军再次战败,打输长沙、湘潭这两场退无可退的关键仗,后果是曾国藩想都不敢想的:湘军上次还是在湖北作战,这次则是在湖南老家作战,敌人都杀上门了,打到湘军的老家了,打进湘军的老巢了,一旦输了,湘省就会全境沦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湘军必定随着湘省沦陷而瓦解消散,湘军没了,曾国藩还算什么?他本人的仕途官运必完无疑,败军之将有何资格在官场上继续往上爬?那些对他落井下石的人扔向他的石头多得足以把他活埋在井里一辈子不得翻身,最后,从大清国的角度讲,大清国也差不多完了,湘省沦陷,桂、粤、闽、川、黔、滇等省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跟着沦陷,整个南方都完了,接下来,丢了半壁江山的大清国必完无疑。
据说,得知太平军发动二次西征时,曾国藩没有丝毫斗志,他瘫在椅子上仰天哀鸣:“天亡我也!”随即,他又得知太平军二次西征的主帅并不是石达开,而是没什么名气的林绍璋,顿时犹如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般心头大喜,仰天大呼,“苍天有眼!”他对石达开已经畏惧到骨头里。如果石达开是太平军二次西征的主帅,那么,曾国藩会犹如羔羊碰到猛虎般,连反抗的心都没有,因为彻底地死心了,知道自己没有丝毫胜算,与其白费力气地试图抵抗,还不如好好地想想到底给自己买哪家老字号的棺材。湘军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势打赢了长沙、湘潭、岳州三仗后,曾国藩一下子又恢复了万丈的雄心豪气,他心花怒放,知道湘省因此而起死回生了,湘军因此而起死回生了,自己更是因此而起死回生了。雄心大发、豪气干云的曾国藩随之下令出动水陆两路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靖港,彻底地歼灭太平军的水师。
曾国藩之所以决定发动靖港之战,共有三个原因:一是湖南省虽然随着湘军连续赢得了三场大胜而转危为安了,但偏偏还有一支太平军水师存在湖南省境内、长沙府城附近,犹如人喉咙里的一根鱼刺,让人不吐不快,必须将其拔除之而后快,从而让湖南省“完完整整地不受到贼军一丝一毫的玷污”“让湖南省境内真真正正地不存在一个贼兵”,让湘军获得堪称大圆满、大满贯的胜利,这在军事上、政治上都是很有必要的二是太平军二次西征的后勤补给像上次那样主要依靠水路,大半的军火军械军资都是用水师船队运输的,因此,太平军把非常多的物资储存在靖港,夺取了靖港,湘军会缴获到大量战利品补充自己,从而让湘军可以更快地恢复元气、增长实力三是湖南省众多富商士绅的催促。太平军发动二次西征后,湖南省的富商士绅们无不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知道,太平军上次打进湖南只是“路过的过客”,这次打进湖南就要“赖着不走了”,为了保命,他们一个个都是下足了血本支持湘军,如今,看到湘军在陆地上nn连捷,他们大喜过望,希望湘军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在水上也获胜,消灭或赶走太平军水师,彻底地清除掉这个威胁长沙府城的隐患,让他们真正的安心、放心。为此,众富商士绅推举曾国藩幕僚章寿麟的舅舅彭嘉玉担任代表,请求曾国藩发兵攻打靖港。曾国藩不便拒绝,一来,湘军的钱粮大多来自湘省富商士绅们的捐助,rn嘴软、拿人手短,二来,章寿麟在曾国藩上次跳江投水时拼死相救并且竭力阻拦曾国藩再次跳江投水,堪称“曾国藩的救命恩人”,对于他的舅舅,曾国藩肯定要给面子的。最终,曾国藩下定了出击决心。
尽管于情于理都要出兵靖港,但曾国藩毕竟还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或多或少还有一丝犹豫,他身边的彭玉麟、胡林翼、杨岳斌、李元度、陈士杰等干将和幕僚也大多不太支持或意愿不高,最终,他反复询问长江水师提督祥麟和广东水师提督陶煜文清n一共设立了三位水师提督:长江水师提督、广东水师提督、福建水师提督的意见,两人都认为没问题,祥麟由于是旗人,态度更加急切,他道:“我们虽然打赢了长沙、湘潭、岳州三战,但根本不算真正的胜利!我们只是阻止发逆染指湖南而已,并没有收复一块被发逆侵占的大清疆土!何以庆贺松懈?保住湖南只是第一步,我们还要依次地收复湖北、江西、安徽、浙江、江苏等地!岂能停滞拖拉、裹足不前?大清危在旦夕,皇上每天寝食难安,我们哪能磨磨蹭蹭呢?必须速战速决地歼灭湖南境内的发逆水师,然后顺江而下,剑指湖北和两江!”
曾国藩因此而疑虑大消。湘军从一开始就是水陆两师同时创建的,当初创建湘军水师时,曾国藩深感手下水战人才稀少,便向广东水师求助,特地请求清廷把前任广东水师提督祥麟调为长江水师提督,统领湘军水师,又直接请求现任广东水师提督陶煜文率领数十条红单船前来助战,如此做法,使得湘军水师实际上被广东水师控制,也使得湘军上下在水战这方面十分依赖和迷信广东水师,其实,广东水师完全就是绣花枕头,但曾国藩却对其言听计从直到广东水师把持着的旧湘军水师被太平军歼灭后,彭玉麟、杨岳斌等湘军水战人才崛起并且创建了新湘军水师,湘军水师才真正地属于湘军。
曾国藩最后一丝疑虑是被水师总兵沙邦镇打消的。沙邦镇命令麾下水师守备刘思诚率领一批敢死兵勇潜入靖港进行查探,刘思诚回来后,向曾国藩当面报告道:“卑职在靖港清清楚楚地看见,发逆毫无斗志、士气萎靡,船只毫无章法地拥挤成一起,既未据船竖栅、拦篾横缆、设立木簰以封锁水路,也未用大船装填沙土巨石加之凿沉以堵塞航道,数百大船无不吃水深重,船上满载兵器军械粮米物资,卑职还偷听得发逆士卒暗中议论其投降朝廷后不知得到何以封赏等等。由此可见,发逆水师在靖港确实毫无防备。另外,观天色可判知,明日将降大雨,如此,发逆便无法使用火攻诈术。卑职斗胆进言,大人最好在明日下午进兵靖港。”
曾国藩听得十分满意,他听出刘思诚说话带着浓重的长沙本地口音:“你是长沙人?”
刘思诚道:“回大人,卑职是长沙府湘乡县人。”
曾国藩顿时对刘思诚这个胆大心细的同乡后生好感大增:“很好,此战获胜,你立下了头功,战后,本官升你为都司。”
刘思诚连忙叩谢:“谢大人!”
月十五日下午,东南风大作,同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深感胜券在握的曾国藩亲自率领大小战船五百多艘从湘潭湘军水师造船厂所在地由南向北开向靖港,船队一路顺风、速度如飞,小船小舟更是快得犹如离弦之箭,船上的湘军水师兵勇人人单衣短裤、操桨鼓棹,没多久就抵达靖港航道入口。冒着大雨站在座船前端甲板上的曾国藩举着望远镜,看到港内果然如同刘思诚汇报的那样:太平军的众多船只横七竖地拥挤在一起,没有摆出战斗方阵,并且都没有扬帆,那些体型较大的运输船都装满物资,沉甸甸得吃水线几乎被压到了甲板线,航道水路十分畅通,没有被设下任何障碍,由此可见,太平军的水师既没有战斗准备也没有战斗心思。曾国藩心头大喜,他随即命人驾驶一条快舟去给唐正财下达最后通牒,令其立刻投降,否则将其全体剿灭。
半个小时后,那条快舟从靖港内驶回来,使者交给曾国藩一封信,说是发逆水师参谋长欧阳四海的回复。曾国藩打开信函一看,顿时气炸了肺,只见信上写道:“湘地有一老王,n千年nrn形,大名唤作曾跳水,跳水功夫惊天下,上次跳进长江里,今天又要跳湘江,早晚跳进铁锅里,变成一锅王汤。”
“混帐!”曾国藩气得七窍生烟并且恼羞成怒,他把信函撕成碎片,“竖子安敢如此辱我!给我杀进去!抓住这个欧阳四海后,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随着曾国藩一声令下,湘军水师的船队一泻千里般一窝蜂地涌进了靖港。此时暴雨如注、风大浪急,无需船上兵勇用力,战船便在风帆推动下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般冲了进去。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靖港里看似乱七糟的太平军船队中猛地响起阵阵擂鼓声。唐正财擅长驾船,擅长组织,但不太擅长水战,他把战事指挥权交给欧阳四海,欧阳四海从容不迫,在座船上挥舞不同颜色的信号旗以发布命令,看到信号旗传达的命令,各炮船上齐齐响起军官的高声喝令:“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太平军第12师此时拥有五百多艘船只,数量比先前少了很多,先前,第12师及其前身第12旅与罗大纲的第7师共同组成太平军的水兵部队,两部在最高峰时合计拥有超过一万三千条船只,此时却锐减到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数量滑坡式锐减是因为太平军水师展开了正规化建设,以前的那些船要么是民用的内河商船、内河货船、渔船要么是临时制造的简陋木船、小船、轻舟、木筏、竹筏等,只有最起码的并且不算太高的运输力,战斗力和防御力几乎为零。正规化建设后的太平军水师自然看不上那些原始的“破烂玩意儿”了,开始打造、建造、制造以及装备经过专门设计的正规战船,全面地替代掉那些旧船。数量大大地降低了,质量则大大地提升了。至于那些旧船,夏华命令将其送给或还给他治下领地里的渔民船民们。
靖港内的太平军水师战船共有四百多艘,大部分是运输船,炮船不到五十艘,只是湘军水师的十分之一,但官兵们毫无惧色。各炮船上,一个个信号兵手脚并用,犹如猴子般灵活快速地爬到桅杆上,浑身湿透地挥舞着信号旗传达命令:“敌方顺风,我方逆风,不得扬帆!”
“转动水轮!”各炮船底舱内的水轮指挥官一起嘶吼,操控水轮的水手们一边齐声呐喊一边奋力转动水轮,庞大沉重的炮船的两侧一起翻腾起水浪,反冲力让炮船随即缓缓动起来。
“生火开机!”各炮船上同时响起隆隆的机械轰鸣声,一座座被放倒的铁管烟囱被铁链徐徐地拉动竖起。锅炉室内,锅炉手挥汗如雨地把打成碎块的煤炭填进蒸汽机锅炉仓,熊熊大火释放出澎湃汹涌的热量,推动蒸汽机呼啸运转,炮船上方的铁管烟囱齐齐冒出滚滚黑烟。看到这一幕的湘军兵勇一起欢呼,以为是太平军炮船着火了,随即,他们齐齐惊得呆若木鸡,因为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到根本没有扬帆并且逆风的太平军炮船竟然一边不断加速一边向着己方凶猛如虎地冲过来。
曾国藩惊得手中望远镜差点儿脱手滑落:“这这些反贼居然有西洋蒸汽机轮船?”
“对准预定水域,开炮!”各炮船上的火炮军官见到船队主船通过信号旗下达的命令后,急忙嘶声大吼。顷刻间,天上水上一起雷电交加,太平军各炮船的拿破仑炮、美利坚炮同时向着靖港航道出入口处怒绽雷霆,响彻雨幕的炮击声中,硝烟翻卷,一炮弹飞火流星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弹痕尾迹,掠过湘军船队前方船只的头顶,劈头盖脑地落向在事先已经校对瞄准好的预定水域,立刻炸得那里水柱火球一起腾空,落进水里的炮弹炸起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水柱,死鱼死虾伴随着瓢泼的江水一起漫天飞舞,落到湘军战船上的炮弹立刻炸开了一团团火球,湘军水师装备的这些临时打造的木制战船被开花炮弹击中后犹如子弹击中玻璃瓶,小船被炸得稀烂粉碎,在b瞬间分崩离析、彻底解体,船上的湘军兵勇尽皆粉身碎骨,大船被炸得支离破碎,船身犹如被巨锤当头捶中般一下子凹陷崩塌、龟裂如麻,船身破碎的扭曲声咔嚓咔嚓清脆刺耳无比,船身同时又在炮弹b中燃起熊熊大火,无数碎片在b的冲击波和气浪中一起飘零乱舞,船上的湘军兵勇成群结队地血肉横飞,较小一点的大船当场被炸成四分五裂的几段燃烧着的主体残骸倾覆翻倒,浮在水面上熊熊燃烧,较大一点的大船则瘫痪在水面上,迅速被大火吞没,变成横七竖的一个个水上大火球。太平军炮船装备的拿破仑炮和美利坚炮不但威力大大地超过湘军的劈山炮,并且射程也大大地超过对方,使得太平军炮船在湘军战船火炮射程外肆无忌惮地轰射对方,打得湘军战船只能挨打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展开反击的太平军炮船一方面通过蒸汽机和水轮猛冲向湘军船队前方船只一方面猛烈炮击位于靖港航道出入口出的湘军船队后方船只,这么做是为了堵塞住航道,从而瓮中捉鳖、一打尽。第12师是夏华的部队,因为夏华“有的是银子”,第12师自然财大气粗,炮弹打得犹如冰雹般又密又多、没完没了,眨眼间就把湘军船队后方的上百艘战船全部轰成废渣残骸,堵塞了湘军船队逃跑的航道。
“为陆师兄弟们报仇!冲啊!”欧阳四海看到自己制定的这项作战计划已经顺利地完成第一步,顿时情难自已,放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