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吃了一惊,他愣愣地看着杨秀清:“这”
“二哥,你有油炸蜈蚣还不够么?”杨秀清看着洪秀全,脸上笑容愈发古怪,“想当初,你还在官禄村当教书先生时,哪想到会有今天呢?那时候,你能吃上白粥配番薯就不错了!什么油炸蜈蚣,什么口蘑炖狗肉,恐怕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吧?我听说,你老家官禄村有首童谣,官禄、官禄,食粥送番薯,乌蝇咬粒饭,追到新街渡!”
“扑哧!”席间几个来自广西的官员将领忍不住笑出声,但赶紧重新忍住。杨秀清说的那首童谣是广西话,只有广西人听得懂,现场很多官员将领和绝大多数女官都来自两江两湖、浙江安徽,自然听不懂。童谣里所谓的“乌蝇咬粒饭,追到新街渡”,就是苍蝇叼走一粒饭,官禄村的人要从家里一路追到附近的镇上,由此可见官禄村的穷困寒酸。杨秀清在这种公开场合下对已经成为天王的洪秀全说起洪秀全当年的糗事,很显然,是在裸地奚落他。
洪秀全面红耳赤,看着眼前的油炸蜈蚣和口蘑炖狗肉,难堪得下不了筷子。
“所以啊,二哥,你有油炸蜈蚣就应该心满意足了,至于狗肉,还是赏给小弟吧!小弟什么都没有呀!”杨秀清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洪秀全面前,大摇大摆地端走了那份狗肉。
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杨秀清。
“四哥”石达开沉声地开口道,“小弟想给您讲一个历史典故。史记郑世家和左传宣公四年都有记载,楚国人向郑灵公进献了一只大鼋,郑灵公命令厨子将其烹煮成羹,邀请众人一起分享,公子宋食指大动,前来赴宴,但人多羹少,公子宋没有被分到,他不顾礼仪,上前把食指伸进郑灵公鼎中蘸点鼋羹尝了尝,因此而惹得郑灵公大怒。此典故便是染指一词和成语染指于鼎的来源。”
“哦?”杨秀清从容不迫地吃着洪秀全的狗肉,“达开兄弟果然是博览群书啊!公子宋染指了郑灵公的鼋羹,然后呢?”
石达开沉着脸,没有继续说下去。公子宋染指了郑灵公的鼋羹,郑灵公大怒,觉察到了公子宋的“不臣之心”,决定杀掉公子宋,公子宋由于郑灵公没有赏赐鼋羹给他,对郑灵公怀恨在心,加上得知郑灵公打算除掉自己,于是先下手为强,杀掉了郑灵公,郑国随之陷入内乱混战,公子宋也因为弑君而在内乱被诛杀。因为一碗鼋羹,郑灵公、公子宋都丢了性命,郑国也因此而遭到一场浩劫,险些灭亡。
杨秀清呵呵一笑:“我们兄弟九人当初结拜时不是说过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二哥倘若连区区一盘狗肉都不愿意赏给我,岂不是只与我有难同当却不与我有福同享?兄弟九人,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不是么?更何况”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意,“二哥是阿爷阿妈的崽,但是,阿爷阿妈的崽可不只是二哥一个,还有天兄,还有三哥,还有我。”
“是啊,是啊”洪秀全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清胞,你吃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秀清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庆功宴随后在冷清僵化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当天晚上子夜时分,“天父附身下凡”在了杨秀清身上,随即,“天父”被抬进了天王宫。洪秀全从睡梦中接到通报,不得不钻出被窝,起身穿衣,稍微迟延了一点时间进行迎候,“天父”顿时翻着白眼在金龙殿内大发雷霆:“秀全小子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迎候朕?真是该打!”
洪秀全急匆匆地赶到金龙殿,看到“天父”在发火,连忙向“天父”跪下:“恳求阿爷恩赦小子迟延之罪!”
“天父”嘿嘿地笑了笑:“秀全,天国大业日新月异,朕真是高兴啊!短短一年,天国疆域便从天京、安庆、九江、武汉等几座孤城迅猛扩至五省广袤之地,由此可见,推翻妖朝、平定天下已是指日可待。”
洪秀全跪着不敢抬头:“是,小子不敢忘却阿爷交予的天命大任。”
“天父”再度嘿嘿地笑了笑:“朕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你终日窝在天王宫中大门不出,既未运筹帷幄,也未调兵遣将,你对天国大业、天军战事究竟出了几分力,你心里还不清楚?”
洪秀全心头一震,他明白“天父”的讥笑之意,只得道:“小子虽然才干微末,但幸得清胞、贵胞、云山、昌胞、达胞、纲胞、晃胞、华胞他们的鼎力相助,才使得天国大业能有今日之盛。”
“天父”呵呵一笑:“那么,这么多人里,谁的功劳最大呢?”
洪秀全心头再震,他明白“天父”的话中之话,bp道:“当然是清胞。”
“天父”的声音顿时变得森然冷峻起来:“你知道就好。你和东王都是朕的儿子,东王立下如此盖世大功,你为何不对他进行封赏?区区几件衣服、几色玉器、几个女人、一把剑,就抵得了东王的天大功劳么?”
洪秀全满嘴苦涩地道:“小子当然知道,清胞功劳之大,无出其右、无人能及,只不过,清胞已是东王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子对他已是无以为封、无物可赏。”
“天父”再度呵呵一笑:“朕的女婿夏华原本是明王,被你加封为大明王,难道,东王的功劳还不如明王么?你为何却对东王厚此薄彼、一毛不拔?”
洪秀全连忙道:“小子知道了!小子明天就封清胞为大东王。”
“天父”微微冷笑:“区区一个大字,岂配得上东王的天大功劳?夏华的明王被你增加一个大字变成了大明王,东王也如此的话,岂不是说东王跟明王是平起平坐的?”
洪秀全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爷的意思是”
“天父”沉吟一下,道:“这样吧!东王功劳盖世,一个东王已经难以配得上他了,古往今来的王都是一人一个王爵,东王可身兼两个王爵,东王圣明神武,你再封他为圣王,圣王和东王可合称为大圣东王。”
洪秀全连连道:“阿爷说得极是!一个王爵确实配不上清胞了,他完全能身兼两个王爵。小子知道了!小子明日就给清胞举行册封大典!”
“天父”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住的地方叫宫,东王住的地方为何跟别的王一样都叫府?东王难道没有资格住在宫里?”
洪秀全急忙道:“清胞当然也可以住在宫里!东王府从明日起改名东王宫。”
“天父”哈哈一笑:“如此甚好!朕回天矣!”
“天父”和杨秀清一个回天一个回府后,被大半夜从床上叫起来、被折腾一通的洪秀全在天王宫里已是睡意全无,他知道,清军的江南大营被摧毁了,南京城外的大敌已经没有了,但他仍然无法睡个好觉,因为,在南京城内已经出现了比原先在南京城外更加危险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