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下,炮火连天、杀声震空。
萧朝贵部兵临长沙城下时,城中“大员云集”,光是督抚级的封疆大吏就有三个:湖广总督程裔采、湖南巡抚骆秉章、湖北巡抚罗绕典。罗绕典虽然是湖北巡抚,应该在武昌就职,但他是湖南人,自然关心家乡的战事情况,并且正巧他父亲去世,他返回湖南老家守孝丁忧,因此也在长沙城中。除了三位督抚,城中另外还有湖南省布政使恒福、长沙府知府仓景愉仓景恬等多名知府知州级高官。守卫长沙城的清军在兵力上还是不弱的,有好几位主将都是太平军的“老熟人”,比如广西提督向荣、镇远总兵秦定三、刚被擢升为长沙镇总兵的和春,此三人在广西就与太平军交战了,堪称太平军的老对头,太平军一路从广西打到湖南,他们一路从广西被打到湖南,虽然清廷方面对此三人的战场表现十分不满,有多名朝中大员n此三人特别是向荣,但考虑到前线正是用人之际在湘淮军集团崛起前,清廷也没有太多的良将人才可以补充或者更换前线将领,此三人虽然一直打败仗,但毕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太平军十分熟悉和了解,加上太平军进展速度实在太快,清廷没时间更换此三人,只能“暂时凑合着用”,除了向荣三人的部队,又有多股清军被清廷派到长沙,其中实力较强的几股分别是由新任湖南提督鲍起豹鲍起豹原本被派去云南担任云南提督,太平军攻入湖南境内,半路被任命为新任湖南提督、河北镇总兵王家栋、襄阳镇总兵德亮、九江镇总兵李瑞率领。太平天国发展太快,清n大为震惊和恐慌,由于先前的“将发逆困在广西境内”策略已经失败,清n又采取了“将发逆制在湖南境内”的新策略,为达成此目的,自然要把太平军堵在长沙城外,避免太平天国最终犹如燎原野火般发展成全国性的叛乱势力,清n积极地调兵遣将,从全国各地调遣大批部队赶赴湖南境内。另外,由于原先的钦差大臣赛尚阿已经死在永州府,清n随即任命两广总督徐广缙再次成为钦差大臣,命其率部从广东向北出击,攻击湘省境内太平军的后方,但徐广缙知道太平军的厉害,带着部队抵达粤湘交界处就不敢继续北上了,生怕遭到太平军的迎头痛击。萧朝贵部兵临长沙城下时,守城清军约有七千人,仅为萧朝贵部人数的三分之一。
长沙城内还有一个太平军的“老熟人”,具体地说,是夏华的“老熟人”,正是在蓑衣渡之战中被他击败的江忠源。蓑衣渡一战,江忠源的五百楚勇被打得全军覆没,因夏华的手下留情,江忠源、刘长佑、江忠济等楚勇核心高层得以保命。江忠源几人随即返回老家新宁县,临时招募了二三百人,继而马不停蹄地赶到长沙主动参与守城。向荣等人对江忠源不屑一顾,当初在广西战场上,江忠源只是一个正七品的知县,向荣则是从一品的提督,江忠源的官位远不如向荣,但江忠源性格刚正强硬,屡屡“以下犯上”地指责向荣的战术存在着诸多缺陷,使得性格刚愎自用的向荣十分厌恶江忠源,那时的江忠源好歹有乌兰泰撑腰,如今,乌兰泰已死,加上江忠源在蓑衣渡之战中被打得一败涂地,向荣自然愈发地蔑视江忠源,认为他“只是一个纸上谈兵、不自量力、大言不惭的书生”“读了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是当世诸葛亮的穷酸文人”。不过,江忠源在广西战场上毕竟还是立下过一些功劳的,比如在太平军重围中救出开隆阿,使得他打出了一定的名气虽然因为蓑衣渡之战的惨败,他的名气被大打折扣,湖广总督程裔采、湖南巡抚骆秉章等人由于长沙城危在旦夕而求贤若渴,江忠源主动跑上门,他们当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多一个人好歹多一分力量,长沙城正愁兵力不够,对于江忠源这种主动跑上门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的,说到底,江忠源在广西战场上跟太平军多次交手,既有实战经验也对太平军比较熟悉和了解。程裔采、骆秉章等人欣然地接纳了江忠源,但没给他实权,江忠源在这场长沙城攻防战中能指挥的,只有他从老家新宁县带来的那二三百人。
长沙是湖南省会,可谓重镇要地,但长沙城的防御体系却堪称纸糊泥捏,城垣年久失修,城门腐朽不堪,关都关不上,城垛炮台更是荡然无存,简直是一座不设防城市,并且长沙城因为很多年没有经历战火,长沙人对战争毫无心理准备,根本就不相信太平军会打到长沙城,当太平军攻占湘南后,有湘南人冒死逃到长沙城内通告“长毛反贼马上就要打来了”,结果被长沙人斥为谣言,将其痛打一顿后扭送官府。不但普通百姓麻木不仁,大部分官吏和清军士卒也一样迟钝愚蠢,好在湖南巡抚骆秉章没有那么糊涂,他争分夺秒地调动城内百姓临阵磨枪地修葺城垣,但由于时间不足和百姓不配合长沙城百姓压根不认为太平军会打来,认为巡抚大人此举简直是“杞人忧天、劳民伤财,吃饱了没事做”加上长沙城实在太大,使得萧朝贵部抵达长沙城下时,长沙城的修葺工程才完成了一半多。骆秉章无可奈何,只得在一种bp和侥幸的心理中唱起“空城计”,他估摸着“反贼分子绝大部分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一辈子都进不了几次县城,更别说进省会级府城了,只要长沙城看上去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就有可能吓退反贼了”,于是,他派人匆匆忙忙地把来不及修葺的城垣部分直接插上一排排芦苇,再抹上好几遍烂泥,使其外观看起来“固若金汤”,从而打算使用这项“工程”虚张声势。
骆秉章一边修葺城垣一边招募团练乡勇以弥补清军正规军的兵力不足,但响应者却寥寥无几,原因跟修葺城垣时得不到百姓配合一样,长沙城百姓压根不认为太平军会打来,认为巡抚大人此举就跟修葺城垣一样,纯属“杞人忧天、劳民伤财,吃饱了没事做”,把骆秉章气得七窍生烟。关键时候,江忠源帮了骆秉章的大忙。江忠源非常了解太平军的作风和手法,他带着他的家乡子弟兵们在城内大肆宣传“贼魁洪秀全因为在n前屡试不中,考四次秀才都没考上,所以对孔孟学说和儒生恨之入骨,发逆贼军所到之处,不但捣毁孔孟灵位,烧毁孔孟经典、砸毁孔孟学堂,还会心狠手辣地对待儒生,比如,贼兵依次检查人的双手,倘若手上无茧,便判定为儒生,轻者关入大牢、强迫从事苦力,重者砍头杀害”江忠源没有“诬陷”太平天国,太平天国确实就是这么做的,听到江忠源等人的这番宣传,长沙城的儒生文人们都慌了,继而纷纷义愤填膺地投身“官方阵营”有了众多儒生文人帮忙后,江忠源搞宣传活动更加如鱼得水,他再度宣传“发逆贼军贪得无厌,一旦攻占某地,必将此地财物洗劫一空,金银、粮食、布匹、家禽家畜都会被贼兵强行掠走,倘若不从,必遭戕害杀戮发逆众贼首无不骄奢淫逸、好色如命,光是贼魁洪秀全一人就强占了民女百余人,发逆贼军攻占某地后,必定搜罗民间女子,有姿色者即被强行掳走,姿色出众者会被发逆众贼首霸占,姿色逊次者会被发逆众贼兵瓜分”江忠源没有“冤枉”洪秀全等人,洪秀全等人确实就是这么做的,为了增强宣传效果,江忠源特地组织了一批“饱受发逆残害的证人”因为太平军大举攻入湘南,大批湘南人向北逃跑,很多人逃入了长沙城,江忠源找到他需要的“证人”是十分容易的,这些“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发逆bn的证人”在长沙城内到处一脸苦大仇深表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发逆如何凶残狠毒”“发逆如何洗劫财物”“发逆如何强抢民女”“发逆如何杀人如麻、掳掠、无恶不作”等等,当然了,这些“哭诉”不可避免地有很多添油加醋、添枝加叶甚至凭空捏造的成分,但更起到了江忠源想要的宣传效果。果然,听到江忠源等人的这番宣传,再看到那些“发逆受害者”的惨样,长沙城的众多富商大户和很多普通百姓也都慌了,继而纷纷义愤填膺地投身“官方阵营”,一夜之间,大批的长沙城百姓加入骆秉章的团练乡勇。江忠源趁热打铁,请湖广总督程裔采、湖南巡抚骆秉章、湖北巡抚罗绕典、湖南省布政使恒福、长沙府知府仓景愉等高官一起出面,号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请求全城富商大户借钱资助官府和官军,并且是“借钱”而不是“捐钱”,根据江忠源的提议,骆秉章当众亲口承诺“富商大户们此时资助给官府和官军的钱都是朝廷借的,一旦打退了贼军,朝廷必定一文不少地原数归还,另外,资助钱财多的人,本巡抚亲自为其向朝廷请求功名封赏”,此话一出,全城的富商大户无不大喜过望。众所周知,“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贵人永远比富人更高一头,“富人永远只差一点贵”,富人比起得到更多的钱,其实最希望得到的是功名,正因如此,韦昌辉、胡以晃那种人在有了很多钱后都想考取功名,甚至在考不到的时候还特地花上一大笔钱买个功名。于是,长沙城内的富商大户们的积极性一下子暴增,争先恐后地以毁家纾难之势慷慨解囊反正只是借出去的,以后朝廷还会把钱再还回来,借出去的钱多了还有机会得到功名封赏,简直就是稳赚不赔、无本万利的大好事。程裔采、骆秉章、罗绕典、恒福、仓景愉等官员以身作则,带头捐出了家中积蓄都捐的很少,因为捐多了就等于告诉老百姓“我是贪官”。短短几天内,骆秉章等人筹集到了足足四百多万两白银和十多万两黄金,拥有了雄厚的资金,并且不止有了钱,人也有了,为了“不受发逆反贼的荼毒祸害”,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加入清军或团练,骆秉章锦上添花,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骆秉章悬赏“打死一个贼兵,赏银三十两绿营兵一个月的军饷约二两”,得更多人争相地加入了清军或团练。当萧朝贵部抵达长沙城下时,守卫长沙的清军已有一万五千余人,一半是正规军一半是团练,并且在战事爆发后,每天每夜仍然有青壮年报名加入清军或团练。长沙城是一座大城,城区人口高达约70万,加上此战前从各地逃入城内的人,使得这个数字在长沙之战爆发时已经增至约90万,因此,长沙城的清军拥有着十分充足的人力资源。江忠源还邀请程裔采特地以“两广总督”的大官身份,亲自带着一干书生文人发动全城百姓,老人小孩为清军和团练送饭送水,晚上彻夜点灯,轮番值岗,防备城内有人为太平军充当内应,战事正式爆发后,与太平军交战的清军和团练发出喊叫,城内几十万老百姓也一起发出喊叫以助威,响彻全城、声震湘江,使得清军在声响上盖过太平军,也在气势上盖过太平军,从而让太平军高估了清军和团练的实力,震慑了太平军的军心士气。
10月16日上午,兵临长沙城下的太平军第2师在萧朝贵的指挥下大举攻城,长沙之战正式爆发,杀声震天间炮火如雷,箭飞如雨,一太平军的攻击人群犹如浪潮般席卷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