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樵江忠源表字,”伏在江忠源身边的刘长佑略感到紧张,“贼兵虽然正如你所料,骄横麻痹、毫无防备,但是,贼兵毕竟连续数场大破官军,气势正盛、兵锋正劲,就凭我们这点人手,即便占尽地利优势,怕是岷樵,你我心知肚明,我们真正指挥得动的只有我们从家乡带来的五百楚勇,开隆阿等人的兵马虽然跟我们一起伏击,战事顺利还好,一旦不顺,他们肯定临阵脱逃,更何况,他们早就被贼兵打成了惊弓之鸟”
江忠源看了看刘长佑,然后回头望向身后蓄势待发的众家乡子弟兵,厉声喝道:“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贼兵一旦窜出广西,必入湖南,一入湖南,我们家乡新宁县首当其冲!倘若贼兵窜入我们家乡,我们的父老乡亲必定受其荼毒、遭其戕害,男被残杀,女被奸污,粮食财物尽被洗劫掳掠!如果你们不想家乡父老蒙受此劫,就与江忠源一起殊死拼杀,诛灭此贼!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惧!以我等之死保得家乡平安无事,足以!此乃我等本分,虽死犹荣!”
听得江忠源此话,楚勇士卒们无不心神振奋。
“大哥!”江忠源三弟江忠济飞奔而来,“贼兵船队进入蓑衣渡了!”
“好!”江忠源大喜,“所有劈山炮,对准为首几条贼船,将其击毁轰翻,堵塞航道水路!只要航道水路被堵,贼兵船队将会进退不得,任由我等攻杀而无法招架逃窜!”劈山炮,该炮在乾隆时期就已被设计制造出来,是轻型的、比较方便随军行动的原始野战火炮的统称,没有固定规格,从几十斤到几百斤都有,主要发射铅制散弹,针对性地轰射密集的敌方士兵,对有生力量杀伤力较强,对重甲有一定轰击破甲效果,但对盾车效果不大,对建筑工事更加没什么攻击力。太平天国运动期间,该炮是清军绿营兵、旗兵、湘军、淮军都装备此炮在战争前期和中期与太平军作战时的主要火炮,曾国藩、左宗棠都在后期设计过新式劈山炮。
“得令!”江忠济回头飞奔而去,高声喊道,“开炮!”
原本风平浪静的蓑衣渡一下子翻江倒海、雷电交加,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和猛然爆发的呼吼喊杀声,清军埋伏在蓑衣渡两岸的几十门劈山炮和数量更多的抬炮、抬枪、鸟枪、弓箭一起向着太平军船队前方船舶轰射去暴风骤雨般的炮弹、子弹、箭簇,顷刻间弹落如雹、箭飞如雨,江面上犹如暴雨降落般绽放开万无数波纹,水柱腾空、水浪翻腾,顺溜行进中的太平军船队猛然发现,前方江面已经被大量大树巨木给堵塞,水路堵死,首船急忙鸣锣警告,后方船舶纷纷抛锚停止,船队秩序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众多船舶乱成一团、拥挤不堪,与此同时,两岸的清军喊杀声犹如山洪爆发,伴随着劈头盖脑飞落而来的大量炮弹、子弹、箭簇。狮子岭上,江忠源屏住呼吸地看着江面,场景让他激动不已,只见太平军船队由于航道堵塞、突遭伏击,顷刻间措手不及、人仰船翻,前方船舶无法前进,后方船舶不断驶来,互相撞击、东倒西歪,阵脚大乱、狼狈不堪。埋伏在蓑衣渡两岸高处的清军奋力进攻着,炮弹子弹犹如飞火流星,怒射而去的一箭簇更是箭杆上绑着油布的火箭。太平军各船舶由于在江面上动弹不得、挤成一团,尽皆成为清军的活靶子,清军炮弹呼啸而去后,打得船舶上支离破碎、碎木横飞,沙暴般的散弹碎子轰射过去后把船舶打得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窟窿,横飞乱舞的火箭射得木制船舶犹如刺猬豪猪,继而一条接一条地燃烧了起来。此时,夜幕降临,江面上尽是熊熊燃烧着的太平军船舶,火光如炬、烈焰连天,卷起滚滚黑烟,满江赤红通明,宛如缩小版的赤壁大战。
“劈山炮对准贼首所在大船,狠狠地打!”江忠源声嘶力竭地大喊,他知道,己方因为实力大大弱于对方,不可能将对方尽数歼灭,只能重创对方,既然只能重创,自然要秉承“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最好把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等贼首全部打死在江中船上,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太平军哪怕聚众百万,也会随着贼首丧命而化为鸟雀散。
随着江忠源的命令,清军的劈山炮齐齐瞄准悬挂着“天王”“东王”等王号令旗的大船进行针对性轰射,电闪雷鸣阵阵,“天王”“东王”等王号令旗纷纷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破布。
太平军船队中,一艘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船上,身先士卒的第7旅旅长罗大纲看着这一幕,在心里暗暗喝彩:“两千岁不愧神人下凡,果真料事如神!清妖果不其然妄图在蓑衣渡伏击天军,倘若天军毫无防范,必然要吃一个大亏!这股清妖确实有胆魄,只可惜碰到了两千岁!”
“保护旅长!”罗大纲身边的卫兵们一起大喊,十多面覆盖铁片的重盾齐刷刷地围聚在罗大纲身边,将他保护得几乎密不透风,盾面上随即响起越来越密集的金属颤音,那是清军发射来的炮子、枪子、箭簇接连击中了盾牌,继而在火星四溅中纷纷被反弹开。“全体反击!发射信号!”罗大纲镇定自若地大喝着下达命令。
“嚯!”遭到清军伏击的太平军船队里的各船舶齐齐杀声震天,船上尽皆装着重甲厚盾,那些伪装成军用物资的布袋木箱里装满砂石泥土,正好充当防御掩护物。“杀清妖!”太平军士卒们大吼着,借助重甲厚盾和布袋木箱的保护,操着手里的抬炮、抬枪、鸟枪、弓箭毫不示弱地反击向两岸高处的清军,半空中炮子枪子箭簇密如飞蝗,齐刷刷地怒射向两岸的清军与此同时,各船上方此起彼伏地升腾起一团团烟花,飞入半空中绽放开一团团漪澜,在此时夜幕中异常清晰醒目,那是船上太平军给两岸陆上太平军发送的信号。
狮子岭上,江忠源惊疑不定地看着半空中的烟花,心里隐隐地有一种不祥预感,他极力眺望江面战况,江面上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让他难以看清,但他看得到,江面上的太平军正在猛烈地反击,表现得“惊而不乱”。“难道”江忠源心头一动,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是刘长佑。刘长佑满头汗珠、神色惶恐:“岷樵!不好!”
“子默刘长佑表字,怎么回事?”江忠源心头一沉。
“大队贼兵从我们身后杀来了!”刘长佑脸色苍白地喊道。
江忠源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急忙向着狮子岭背向湘江的另一面奔去,果然,山岭下密林里杀声破空、风雷滚滚,漫山遍野的太平军犹如惊涛拍岸般呼啸而来。江忠源心如刀绞,意识到自己这场赌博式的伏击计划其实早就被对方看穿了,自己和众多家乡子弟兵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万箭穿心的他猛地拔剑大吼道:“众兄弟,跟着江忠源,冲啊!”说完第一个冲向全面席卷而来的太平军。
五百楚勇齐声大吼,迎头冲向人数是他们几倍有余的太平军。密林里不便使用弓箭火枪,双方士卒直接展开刀刃见红的肉搏战,人群犹如两股迎头撞击的浪潮,绽开滚滚的腥风血雨。
处于安全位置的几里外湘江边上,夏华站在江边,举着单眼望远镜眺望着远处,一个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飞马而来进行战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