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叹口气:“如此当然最好,但是洪先生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听说洪先生打算好好地举行一场盛典,正式登极、建立天国,同时册封百官、昭告天下。”夏华注意到一个细节,石达开没有称呼洪秀全为“二哥”,而是通用的“洪先生”,其中差别含义是很微妙的。
“这场所谓的盛典必须给军事让步。”夏华语气坚定,“军事胜利是基础,如果影响基础,盛典举办得再怎么隆重又有何意义?”
石达开看着夏华:“最能让洪先生听进话的人,就是你了,希望你能说服洪先生。”
夏华点头:“我会说服他的。”他记得在原先历史上,太平军起事后屡战屡胜,打得清军望风披靡,在起码三个月的时间里,广西境内的清军已经损失殆尽,太平军在广西境内已经没有对手,但接下来,太平军却原地踏步、没有一鼓作气地继续夺取更大的胜利果实,原因就是洪秀全忙着举行称王典礼,严重地耽误了军事上的时间,白白地浪费掉了那么好的机会,否则,太平军极有可能拿下省会桂林。在洪秀全磨磨蹭蹭地搞完称王典礼后,太平军才展开攻打桂林的战事,但桂林已经得到大批外地清军赶来增援,使得太平军久攻不下、bp放弃,甚至还在永安县陷入清军的重兵包围中,突围后前去攻打永州,冯云山便死在了永州之战中。
“好小子!以后必是一员虎将!”石达开突然赞叹,他眼望着交战地域内某处。
夏华顺着石达开目光也望去,看到一群太平军童兵正在混战人群里奋力厮杀,这些童兵普遍只有十来岁,大者不过十五六岁,小者甚至只有十二三岁。对于太平军这种做法,夏华内心极度反感,因为,怎么可以让孩子上战场打仗呢?他多次向洪秀全等人委婉地提出这个意见,洪秀全等人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一些。太平军的童兵很少直接参加第一线战斗,参加的都是打扫战场、搜剿清军散兵游勇的战斗,伤亡率比较低。这场牛矢湾战斗,由于清军已经败了,童兵们参战后基本上没有遭到清军的强力反扑,加上承担主力的是石达开的第四旅的成年男兵和女兵团的成年女兵,童兵们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所以伤亡不大,让夏华心里稍微能够接受一点。夏华看到,童兵们为首者是一个身材挺拔匀称的少年,手持一柄硬木红缨枪,身边簇拥着十多个手持长矛刀盾的童兵,互相配合有度、进退如一,在清军人群里所向披靡,虽然还是未成年人,但他们攻杀清军时却凶狠勇猛异常,犹如一团刺猬般所到之处鲜血飞溅。夏华亲眼看到那为首少年一枪捅中一个清兵的腹部,继而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毫不犹豫地拔出枪头,枪头倒刺硬生生地拖出了那个清兵的肠子。面对一个被自己杀死的生命,那为首少年没有任何迟疑犹豫,毫不含糊地拽出鲜血淋漓的长枪,随即稳准狠地刺向另一个清兵的腹部。
夏华立刻认出了那个为首童兵,正是陈丕成陈玉成。太平军的童子兵被称为“牌尾”,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对于这些本应该在书塾里念书识字、过着无忧无虑童年的但却拿起武器上战场像成年人那样杀人或被杀、终日生活在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中、惨死在战场上或变成一个个冷血的杀人机器的少年,夏华充满极度的同情和不忍,太平军这种做法是精神上还是后世文明人的他无法接受的。但是,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却对此乐此不彼,在他们看来,这么做有着各方面好处:首先,十几岁的男孩完全可以像成年人那样承担重任了众所周知,古代孩子很早就要像成年人那样承担生活重任,根本没有条件像后世孩子那样在学校里一直长到二十多岁才踏入社会,不加以使用等于浪费太平军的男丁资源其次,孩子思想单纯、头脑简单,服从性超过成年人,孩子本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年累月地见血更加让他们不怕死亡、嗜好杀戮、心狠手辣在夏华看来,这些孩子其实已经心理扭曲甚至心态bn了,并且童子兵深感太平军养育之恩,因此对太平军、太平天国都是忠心耿耿第三,让童子兵上战场能培养新生的将才,少年时就上阵杀敌、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丰富的童子兵只要活到长大成年,都会是骁勇善战、无师自通的猛将,太平天国后期的一些重要将领比如陈玉成此时十四虚岁、谭绍光此时十六虚岁、范汝增此时十一虚岁等人,都是童子兵出身的。只不过,一个活着的陈玉成背后起码有一千个死掉的陈玉成。把话说回来,夏华希望陈玉成他们能够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可现在的中国,又有几个孩子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童年呢?整体大环境就没有这个条件。
“但愿这天下能早点太平吧!”夏华在心里向天祈祷。
“旅长!”第四旅副旅长、石达开岳父黄玉昆喜形于色地小跑着过来,“清妖已经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能大获全胜了!”
“好!”石达开也有点激动,他和夏华一起望向江畔战场,果然,清军已被歼灭得七七,非死即降,死了的、受伤后倒地哀嚎打滚的、跪地投降的清军遍地都是,只剩下一群清军还在负隅顽抗。夏华看得出,清军里的天地会降兵已经全面崩溃,只有部分绿营兵还在垂死挣扎,他们被人数是他们四五倍的太平军挤压在江边,后退无路、必死无疑,每分每秒都有绿营兵被太平军杀死杀伤,残存在江边的清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少。本来,这幕场景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夏华又不是没见过,但这次不同,他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亮点”。
“七哥!你看那个清将!”夏华犹如发现新大陆般连连拉扯石达开。
石达开举目眺望,顿时也露出惊奇神色:“咦?居然是一员走!看看去!”
两人带着各自卫兵快步地赶到了江畔战场,遍地都是横七竖的尸体、蠕动挣扎和哀嚎惨叫的伤兵、触目惊心的血泊、瑟瑟发抖地跪地求饶投降的清兵,只剩下二三百名清兵还在进行着毫无希望的战斗,上千名太平军士卒轮番冲杀着他们,那些清兵被逼到江边,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簇拥着一名文官打扮的人,那人只有二十来岁夏华现在已经确定,古代由于生存环境恶劣,人必须早熟,所以才会“自古英雄出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似乎弱不禁风,但满脸正色、毫无惧意,手里高举着一柄宝剑,声嘶力竭地喊道:“今日便是我等报效朝廷、为国尽节之日!众兄弟听我一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为国杀贼,死得其所!”
夏华暗暗想笑,觉得这名清军指挥官虽然颇有气节,但未免有些迂腐,浑身都是酸秀才味道,不过,吸引夏华、石达开注意力的并非这名书生清将,而是正在奋力死战的绿营兵的带头者,那人身披软甲、长发飞舞,脸上身上都已溅满鲜血,腰负弓箭,手中钢枪左刺右捅、前挡后格,凶猛凌厉异常,接连三四个太平军士卒被此人击杀倒地。眼看己方即将全军覆没,那人自知必死,怒声大吼道:“尔等草寇蟊贼!只会以多打少的鼠辈!可有胆与我一对一么?”
吼声荡气回肠却又清脆尖细,溅满血污的面目却是五官精致、明眸皓齿,那双正在喷着怒火的眼睛更是犹如两汪深潭寒水般又黑又亮。
“我靠!居然是个女的?”夏华感到大跌眼镜,“老子还以为只有太平军这边有女将呢,没想到清军那边也有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