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去岁七月的那次意外,她还从未直接面对皇帝的召见,虽然对他而言,只是普通的见一面,他甚至可能不会仔细看清楚以后伺候自己的人模样。
但对清岚来说,绝对是非同一般的,若是行差就错,可能自己也会落得和前任司墨一样的下场,到时候若是收拾铺盖卷的速度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追上她的脚步。
因此,清岚十分紧张,几次深呼吸也无法缓解她的情绪,午间端着饭碗也只是发呆,碗中的饭粒都被她用筷子戳了个粉碎。
甚至,在她候在长宁殿门外的时候,这种紧张达到了巅峰,但她清楚,等她踏进长宁殿的门槛,她的心都能从胸口涌到喉咙,再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甚至开始觉得窒息了,而若竹,说是要一下午都与她在一块,却是在用完饭后就有事急匆匆先走了,徒留她一人在这待着。
忽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有人出来。
清岚急忙垂首肃立,将不停颤抖的双手拢在宽大袖子中。
来人站在她一丈远处。
“哟,清岚姐姐许久未见了。”临波嘴角带着笑意和清岚打招呼。
清岚抬头一瞧,很是眼熟。
临波紧接着道:“不对,以后该称呼顾司墨了。我名临波,不知之前那伞可好用?”
清岚眸中一紧,心中紧张情绪陡消。
“临波公公折煞清岚了,之前一时寻不到机会将伞还您,明日我便将它带…”
“这倒不必,那是陛下赐予顾司墨你的。”清岚话未说完,便被临波打断,他又接着说道,“陛下正与几位朝臣议事,估摸着还要个把时辰,师父让我出来先领顾司墨去熟悉些别的。”
闻言,清岚胸中长出了口气,心下也稍安了几分。
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匾额上长宁殿三个大字,才转身随临波离开。
这一熟悉,就熟悉到了戌时正。
临波带着清岚从五经堂溜达到四书阁,又从四书阁讲到长宁宫偏殿,又给她讲平日该做些什么,又说若陛下暂时用不上她时她又该待在何处,讲的临波口都干了嗓子也暗哑了,长宁宫也还是大门紧闭。
等到天黑,几位大臣也都出来退宫了,长宁殿上下又要忙着伺候昭仁帝用晚膳,临波也急着过去,清岚一人坐在案前无所事事。
戌时正已过,临波又出了来寻清岚,说是陛下召见。
原本平复的心绪又开始惴惴难安。
“无事的,只要守矩,陛下并不会为难与你。”临波瞧出她的紧张,连忙安慰道。
清岚走到正殿门口,上下整理一番衣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进去。
临波引了清岚进了偏殿小书房,并告知她昭仁帝暂时去了内室更换衣物,令清岚在小书房内等候。
清岚应了声,临波见已将口谕知会到,便退到了书房门外站着。
小书房内顷刻变得安静,清岚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四周。
大齐喜奢,更喜简。
国人不爱珠玉堆砌,或是金银遍布,反倒喜好以极简显富贵雅致。
而以何物显贵?民间普通人家,家里再贫穷,也得摆上一支插瓶,或饰以半开梅花,或奇形松枝。
富绅家中多爱设一假山,以南山怪石堆砌,假山底下再养上几尾锦鲤,池中再栽些名贵荷莲,极尽高雅之态。
至于权贵宅内,则无多限制,爱以别出心裁,或装饰,或花植,或字画,或家具,也不要求多,以极简显极贵。
皇室尤甚。
之前清岚也一直这般认为,然而进了长宁殿内,却发现自己像是到了个不一样的大齐。
一套简单的桌椅,看着料材是黄花梨木的,在民间也是十分名贵的,但放在皇室中,还是大齐皇帝的书房,就有些不够看了。
桌上也没有什么奇异的摆件,只是简简单单的笔墨纸砚等寻常物件。
难不成是这些极为名贵?
旁边墙上也没有任何字画装饰,甚至只贴了个福字,那福字还写的歪歪扭扭,很不端正,在这个正正经经的小书房中也显得十分别扭。
地上铺着的也是宫中贵人常用的毯子,清岚抬起脚用鞋尖蹭了蹭,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嗯…”
是自己想岔了。
整个大齐最贵重的不就是大齐的天子么,就算是茅草房,只要天子住在里头,那可是富贵雅致到极致了。
清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甚至差点笑出声来,幸好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在何处,否则怕是可以直接去找芜若了。
西索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清岚连忙低垂着头立正。
一片黄色的衣角自旁边快速划过,来人很快走到了书桌后。
清岚连忙跪下,稽首拜礼。
“奴婢清岚拜见陛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