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被赐天责的达官显贵来说,承受刑罚本身比死更让他们觉得屈辱。
“一”
“二”
“三”
“……”
清岚冷汗淋漓,身体不住颤抖,却还得忍受身后传来的剧痛,一边大声喊着数,若是喊数没有跟上,那一棍就不算数了。
十五记玄棍虽只有十五记,但是也让人非常不好受。
好不容易等十五棍数报完,清岚长长舒了口气,身后的疼痛让她无暇顾及被汗水湿透后抿入口中的碎发,只伏在长凳上沉重喘息,鲜血从厚实的袄裙下渗透出来,红梅印迹斑斑点点,可想而知,裙下皮肉伤势有多严重。
上头的两位管事在清岚行罚前就都离开了,一执完罚,那小黄门也十分费力地扛着玄棍走了,现在整个大殿里就剩了清岚,以及还蜷在地上的雪年。
大殿里很是静谧,刚刚还蜷缩着的雪年悄悄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见确实无人还在后,默默起身攀爬至清岚身边。
“清岚姐姐,姐姐…”
清岚半昏半醒,虽模模糊糊听到雪年唤她,但实在是无力应答雪年一句。
她此刻不仅身体疼痛,就连头还有眼睛也一起痛胀了起来,眼皮也沉重得很,整个人如沉如浮。迷蒙之间,一幅幅阴暗闷湿的景象在眼前闪烁不休,来不及看清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雪年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意识也飘了起来。
…
养伤的时间有些漫长,毕竟不仅仅是安安静静的养伤,清岚还要完成原本的工作,工作闲暇时,还要抄写经书,那是她的惩罚。
在整个景朝最尊贵最严格的皇宫之中,胆敢编排贵妃,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怕只是私下里点评了那些话本几句,一经发现,都得被治罪
好吧,那随笔册子里确实是写了有些许随心所欲的话语。
譬如某次贵妃送来的“兰心记”一书中的闺秀如兰,朝从京城出,暮便能到江南,简直如长双翼,一日神行千里。
清岚便在自个儿的随笔中这般点评道:“如此能士怎能困于家门闺阁之中,整日里只知情愫纠缠,若是参禅悟道,怕是能坐地飞升成仙,以一敌万,岂不美哉。”
如此阴阳怪气,只得了一顿板子已及抄经静心,已经是上头开了天恩了,据云管事说,贵妃本人也是帮忙求了情的。
清岚搁下笔,拉开桌下的矮柜,里面叠放着厚厚一沓宣纸,宣纸上墨色鲜明均匀,簪花小楷字字端正,都是已经抄写好的经书。
书桌一角晾着抄写好的宣纸,待一张写满的时间,先前的那张便也晾干了,她就把晾好的收到抽屉里,才写满的又换上去接着晾,偶有错字或误笔,便只能弃了重来。
她从未读过经书,抄写也是首次,经书字句冗长艰涩难懂,表意里意层叠深奥,清岚虽常与书文打交道,但到底只是个普通宫女,抄写起来也是十分吃力。
但有时候抄着抄着,她会突然自嘲地想,在贵妃的那些话本里,多有十四五的闺阁女子常以抄读经书来平心静气自省功过,估计也多半是同自己一般,因为读不懂,所以只能专心致志地抄写,脑力里哪还有空想些其他有的没的。
思及此,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因此动作有些大了不小心牵扯到伤处,又是哎哟一声,引得在旁工作的孤舟侧目瞪她。
不是礼貌地回了一个尴尬的微笑,清岚复又低下头继续抄经,怪自己太忘形,忘了旁边还杵着个喜好安静的大爷,哈哈。
快快慢慢就这样过了一月,外头雪也不再下了,宫里老人都说今年的冬日比去年还要长些,眼下都快入正月了,外头还是冷得紧,天水阁本就偏僻,这些日子更是外来的宫人都没有几个,倒是前两日的时候,贵妃处雷打不动地还遣了宫女送话本过来。
那宫女来时还张望了几回,估计也是想悄悄敢编排贵妃的宫人长个什么胆大包天的样子吧。
今日外头的寒风有些大,但阳光倒露出了一角,洒下些金灿,倒是难得的好天气,清岚伸出手,金灿阳光沿着屋檐下来散在她掌心,似乎有些暖意了。
她收回手,掂了掂怀中厚厚一捧经书,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
之前的阴霾似是过去了,又或者是因为快过年了,阁中每个宫人嘴边都带着丝笑意,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云管事也不例外。
清岚把整理好的十份经书交予管事,对方接过开始一张一张翻看一份份查验,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若不是对方嘴角弧度越发上扬,她都要觉得抄写的经书哪里有了问题。却又让人愈发觉得怪异,不过是被惩罚抄写的经书,云管事为何这般高兴,似是捧着难得的好文章一般,莫不是是个爱极了经书的人?
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