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修册(1 / 1)无论西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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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雪年挠挠头一脸骄傲,“昨日你不在,陛下那边派人来取书,还送了一本书急着修补,你知道的,御前送来待修补的工作都是孤舟在做,孤舟他看了说是缝线脱开导致书页散落,但他手上的工作很是繁杂而且一时半刻也不能停下,就叫我来处理,说是我已经和你学了这般长时日了,我便按照你之前教导的方法把书页重整修好,然后孤舟他也查验过没有差错,还夸奖了我几句,我有没有很厉害,嘻嘻。”

雪年她年纪还小,进宫前读过几年书,字也比一般宫人认得多,做事也很是勤勉,云管事指了清岚带她,十分看重。雪年自个儿也争气,本是负责分书理书,现在已经在学着修书了。孤舟同清岚一样是负责修书的宫人,资历年纪都比清岚高上上许多,人如其名,孤舟平日不爱讲话不爱与外界接触,也不理睬其他宫人,平日只一味做自己的事,倒是能与清岚说上两句话。

在天水阁里,属清岚与孤舟相识时间最长,但清岚不很了解孤舟,只云管事提醒过她,不必与孤舟太过接触。而对于孤舟的能力,云管事却是十分认可,甚至说出孤舟居二则无人可当一的话来。因此呈到御前的东西有他把控,必然不会出错。

所以,当听到孤舟已然查验过,清岚很是放心,夸了雪年两句,也细细叮嘱起来:“无差错便好,做成了件大事值得高兴,但你莫要因此回差事而自得,自得会松懈,松懈了就会犯错,宫里不比他处,若犯错轻了只是杖责,重了便是发到慎行…”

“清岚姐!”

清岚的话被突然打断,一个小内侍脸色慌乱颠颠撞撞地奔进来,一下子没收住脚步,撞上了清岚面前的书桌,其上的砚台跟着被打翻,浓郁的墨汁泼洒在清岚面前的宣纸上,顷刻晕染出大片污渍,这张宣纸又废了。

“清岚姐!御前来人召云管事过去问罪,据说呈到御前的书出了错了!”小内侍两手用力攥着桌沿,指背发了白。

坐着的两人倏地站起,凳子的四脚剧烈摩擦地面发出几声尖叫,地板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四条白色伤痕,却是顾不得这些,清岚下意识看向雪年,此刻对方的脸色甚至比小内侍还要白上几分。

清岚开口问小内侍道:“云管事可有去了?”

“还未,云管事正在小书房询问孤舟师傅,吩咐我来叫雪年过去问话,估计再有一刻时间就要去御前了。”

还来得及。

清岚顾不得眼前一片狼藉的书案,急忙绕过桌子向外奔去,雪年也急忙跟上。

那小宫人口中的小书房并不是个书房,而是天水阁中的一处单间,离其他宫人当差的地方有一定距离,云管事一般都是在那地方待客或是召人训话谈心,那地方也没取个名字,因此众人为了方便称呼,起了个小书房的雅称。

云管事为人很是温和,谈吐举止都很好,接触久了就令人有种似乎这人并不是一个阉人,而是哪个世家公子的感觉,虽年岁大了些,但也很让人欣赏,像是宫女太监中的一朵奇葩。但这些都是表面,众人都知晓,能在这尔虞我诈捧高踩低的深宫中做到管事,而且一做做十几年之久的人,都不是善茬。但天水阁中的宫人也知道,只要不做错事不违反宫规,云管事一向很好说话。

但只要犯错了,那犯错之人,浑身的皮就得紧一紧了,若错误过于严重,下场便是慎行司或是掖庭了。

小书房中人并不多,只有云管事,孤舟,以及负责洒扫工作的浅草和金麟。清岚进屋的时候快速扫了一眼众人,孤舟低垂着头坐在右边下首位子上,浅草站在一旁低头沉默,只金麟一人跪伏在地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还在不停颤抖,而云管事坐在上首,此刻眉头紧锁,腮帮处也一鼓一鼓,竟是十分愤怒了。

这场景让清岚有些愣,突然有什么思绪飘过心头,莫名的让人有些不安,细回想起来又什么都没有了。

“师傅,我先过来了,雪年去取昨日的工作记录,随后就到。”清岚进了门垂手立在云管事的下手,浅浅福了下礼。

云管事见清岚也过来了,眉间紧锁的态势稍稍舒展了些,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紧紧皱了回去。

小书房内的气氛又一阵沉重,清岚微微抬头往孤舟那处看了一眼,见他向来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小傲娇表情,此刻竟是拢拉了下来,代替的是满脸的羞恼无奈,许是视线中发现清岚过来了,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双手更是缩进了衣袖里。

雪年来的很快,她噔噔噔跑进来,匆匆行了礼,就直接把抱着的一叠记录书册放在云管事面前的桌上,接着又忐忑不安地站到清岚身旁,两手不停地绞弄腰间的衣带。

沙沙——本是微弱的书页声在这静寂的小屋里如同炸裂一般,像是要震聋了众人的耳朵。很快,清岚听到上首的云管事开口,小屋里的不安感弥散地越发浓郁。

“昨日我不在,你们便弄出捅破天的篓子来,我十多年的经营,怕是要被你们毁于一旦了。”云管事还是如平日里讲话一般的慢条斯理,话中也没什么情绪,却是让雪年打了个寒颤,抖了两抖。

“昨日陛下那儿来了两件事,一是找了晏殊的词集,二是补了欧阳修的五代史,两件事不难,但因着是陛下吩咐,所以必须要谨慎小心,皮都要绷紧了,一个行差踏错,便是身首异处,这后果你们也是知道的。既然孤舟他已打包票修补书籍的事半点错处也没有,那事或许是坏在了晏殊的词集上了。昨日是雪年你将词集呈上去的,是否确认过有无纰漏?”

听到云管事提到晏殊的词集,清岚心里一个咯噔,紧接着冒出个古怪的想法,突然想去翻一翻自己的抽屉,再仔细找一找早上就未见到的某些东西。

“回师傅,昨日我确实是将晏殊的词集呈上去了,也翻开查阅过,那词集开篇便是讲浣溪沙,我当时还读了两句,孤舟他也听见的。”雪年赶忙回答,又看向孤舟那处,眸中恳切。

孤舟听见雪年提到了他,抬起头来,见云管事也看向他,便点了点头证实雪年所言不假,道昨日雪年读词时他抬头往她那处瞧了眼,书名那处确实写着晏殊词集。

思绪好像又陷入了怪圈。

云管事沉吟片刻,“这般吧,”他抬起手指朝着雪年处隔空轻点,道:“你按记录再去架子上查验一遍。”

雪年听命出去了,屋里又变得静默下来,清岚有些站不住,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一时间竟是茫然无措起来。

屋里静的可怕,金鳞缩在地上,那姿态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孤舟眼观鼻鼻观心,又低垂下头默然坐在下首,而云管事面色阴沉,斜坐在上头主位上,一手揣在袖袍里,另一手搁在椅把上,食指正轻磕着上头的兰草浮雕。

“哒—哒—”

一下一下,像磕在清岚心头上。

清岚跪伏下去,垂头盯着地上的青砖细缝,她不知道提这事对或不对,万一那册子并未被误拿只不过是躲在了某处,也或许被自个儿带回住处,又或者是被谁当作废书随手丢弃了去。

可越是这般想,心里头却越发慌张了起来。

“师傅,徒弟有事容禀,”清岚手握成拳“徒弟桌上不见了本随笔册子。”

“不过是本随笔册子,仔细找找,若寻不着就重做一本罢。”云管事淡然开口,语气中有些不耐,他是知道清岚有本随笔本子的,先前也翻阅过,那里面多记载了些清岚自个儿的修书方法心得,若真丢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要再费些功夫重新记录补充罢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陛下那处的事。

清岚听着上头传来的声音,咬了咬下唇,眼睛还是盯着地上那道细缝,轻声开口补充,嗓音也变得有喑哑:“旧的那本随笔半年前已送予出宫的桃里姐姐,后来徒弟新做了本册子,是用以前抄废了的半本晏殊词集改的。”

话说完,屋里又恢复了沉寂,清岚却丝毫不敢放松,这事还没结束。

云管事倏地站起身来,黄花梨木椅脚在青石砖上拖出刺啦杂响,如冰雪般渗进了清岚的外衣,无端起了一层粗腻潮湿。

“你往里面写了些什么?”依旧是轻飘飘的语气。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应是雪年回来了吧。

清岚攥紧撑在青石砖上的手指,忍不住暗骂自己,这关头了,竟还有心思走神。

“师傅,那架子上竟还有一本晏殊词集。”雪年喘着粗气跑进来,一下子跪倒在清岚身边,手中还捧着一本书册,“雪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请师傅明察!”

真相似乎已水落石出,云管事复又坐下,还顺手掸了掸衣摆上的细灰。

“说吧,除了那些修书心得你还往里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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