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玛莎拉蒂。

赵伟站在玻璃门后暗戳戳地瞅着车里的美女看，头也不回地对王大龙说：“香车美人哇！”王大龙从卷宗里拔出头，放下笔，探脖子一看，见一辆宝石蓝色的汽车停在老冯家门前。

透过浅灰色的玻璃膜可以看得到车内驾驶座上有一个卷发披肩的高鼻梁女人正在往脸上扑粉。女的察觉到男人们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朝赵伟他们斜了一眼，旁若无人地继续弄她的脸。

赵伟啧啧感叹道：“去老冯家买什么？还用弄个画皮？”然后他眼对眼地看着那女的推开车门，居然是冲他礼貌一笑，高跟鞋“当当当当”从从容容走上门前的灰色石材台阶，径直走到面前。赵伟慌忙推开门迎上去，鼻子先嗅到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接着女的的手已经大方地递到面前，耳朵里听见她说：“你好，请问这儿是大龙侦探社吗？”

“是，是。”赵伟诚惶诚恐地握了一下女的的手，忙不迭地回答。

王大龙不由得在桌子后面站起身，送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你好。”

赵伟跟在女的后面往里走。哪怕从后面看，这也是一位乘风破浪的姐姐：修身的白衬衫，干练的黑色包臀裙，气场2米6的细跟高跟鞋。

女的拉出王大龙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款款坐下来，等着王大龙先开口提问。

于是王大龙说：“你好，这里是大龙侦探社，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叫陈欢，在蓝斯卡商贸工作。有一个多月了，有个人老是半夜骚扰我。”女子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王大龙的脸色，接着说：“电话里听不出男女，就是阴森森的吓人，简直就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陈欢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个多月每天都打，开始每天打十几个，最近打的特别多。现在夜晚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拿出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递给王大龙看，上面显示有昨晚的143条未接电话。

“得罪什么人了吗？”王大龙问。

“不记得。”陈欢摇摇头。

“……冒昧问一下，感情上有什么纠葛吗？”王大龙问。

“……”陈欢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这种跟踪找人的，服务费3000块一天。如果发生什么其他情况，还需要追加经费。”说起钱，王大龙装的要多淡定有多淡定，眼睛却认真的采集着陈欢脸色的变化。

“你需要多久办好？”陈欢问。

“看情况，不复杂的话，三天之内。”王大龙说的云淡风轻。

“好啊。”陈欢随口回答。

王大龙从抽屉里拿出委托调查合同，不慌不忙翻出一页，指给陈欢看：“按照这个条款收费。”

陈欢接过纸张，瞥了一眼，放回桌上，说：“行。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要做什么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而且调查的结果也只能我一个人知道。”

王大龙指了指合同，说：“上面有保密条款，不放心你可以看一下。”

“那好。”陈欢翻了翻合同，着重看了保密条款，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现金支票，填上九千元递给王大龙。赵伟，这得多有钱啊？九千块钱，一张纸搞定。

王大龙把支票和合同收到抽屉里，再次伸出手，对陈欢说：“合作愉快。”

陈欢也伸出手，忽然说了一句：“王探长，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派人来保护我一下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赵伟。

“……呃，”王大龙轻飘飘的白了一眼赵伟，转脸热情的对陈欢说：“可以。我们这里的赵探长就是专业保镖。你也可以选择我们这里的普通保镖一天1000块，赵探长出手要贵一些，一天2000块。”

赵伟在心里爆笑。

陈欢认真地再次打量了赵伟一番，点点头，说：“好。”

双方再次坐下，王大龙试探着问：“那，有没有你怀疑的人呢？”

陈欢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有。”

王大龙给赵伟使了个眼色，赵伟收到信号，殷勤的为陈欢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小心翼翼地问：“陈姐，蓝斯卡商贸名气很大啊！有没有和你抢生意的？是不是也有那种输了不服气的？”

“没有。”陈欢盯着赵伟的脸，笑盈盈的回答。

赵伟不死心，又恬着脸皮问：“我姐夫在哪儿工作？”

“我还没有结婚。”陈欢淡淡的回答。王大龙却看见她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哦哦，姐，你家里姐妹兄弟有几个？”赵伟锲而不舍的追问。

“只有我一个。”陈欢回答。

什么都问不出来。送走陈欢，赵伟问王大龙：“这女的是不是傻啊？自己去通讯公司查一下对方号码不就完了吗？”

“诶，你说，要是傻子都能开上玛莎拉蒂，像咱们这种智商的，早都应该开上飞机了吧？”王大龙瞅了赵伟一眼：“那你说，她不是真的来找咱们帮忙？啊，难不成是专门来泡你的？”

赵伟不服气的小声怼了一句：“泡你。”

王大龙装作没听见，点起一支烟，把头泡在在浓浓淡淡的烟雾里，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操作。

老冯见美女走了，忙不迭的端着小茶壶大步往王大龙屋里赶。走到门口，忽然减慢了脚步。他是怕王大龙笑话他是非，站在门口缓了缓，装模作样地举起小茶壶嘬了一口，照了照玻璃里的倒影，理了理自己那残存的几根花白头发，顺便偷窥了里面的王大龙和赵伟一下。确认一切良好才迈着极具亲和力的小八字步，推门走进侦探社。走进去也先不说话，对着小茶壶又是“滋溜”一口，那声音大的刚好够让王大龙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并且还得说上一句：“哟，老冯来了！”

“今天你们家挺热闹哈。”老冯不咸不淡的试探。

“老冯，我正想跟你聊聊天呢！”王大龙说。

“啊。”老冯那爱热闹的小眼睛盯着王大龙烁烁放光。

“你说，你说要是每天晚上有个鬼给你打电话，一打就是几十个，你害不害怕呀？”这次轮到王大龙的眼睛烁烁放光了。

“说什么鬼话！”老冯眼皮一耷拉，不开心了。

“冯叔，别理他。净吓唬人。”赵伟善解人意的说。

“你是个好娃。别跟他学坏了。”托茶冯天王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

“去查一下骚扰号码。”见老冯走了，王大龙安排赵伟说，“对了，晚上8点在大酒店碰个头。”

王大龙自己则按照陈欢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公司。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恨的源头也一定就在当事人的身上。

下班。

陈欢走出蓝斯卡大厦，坐上了一位男士的黑色奥迪轿车，王大龙暗暗看着那位中等身材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点火、倒车、出发，他也大力拧动电单车的车把一路狂追。外卖头盔上黄色的兔子耳朵在“呼呼”的风声里岿然不动，高调地彰显着他发奋搞定九千块的信心。也不知道车里的陈欢是不是认出了黄袍加身的王大龙，幽幽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送外卖的真是拼命啊……”

晚上8点王大龙和赵伟一人捧着一大碗拉面聊天，老冯已经吃过了，吸溜着茶水来凑热闹。今晚拉面店客人不多，胖胖的老板娘没在，漂亮的女服务员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王大龙看了那服务员一眼，女人笑吟吟地端过一碟免费小菜。

“大龙哥，电话号码的机主上个月出车祸死了。”赵伟一语惊得老冯呛了一口。

茶壶停在半空中，老冯满眼疑惑的问：“怎么，真有鬼打电话吗？”

“和陈欢有关吗？”王大龙压低了声音问。

“不知道。刚找到机主生前的住处。”赵伟一边说一边思考着什么，“机主21岁，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外地打工，上个月回来是给爷爷过80大寿的。据说还没到家就被撞死了。”

王大龙默默听着，往碗里又块了一大勺辣椒油。

“唉！”老冯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造孽呀！”

沉默了片刻，王大龙忽然扭脸向老冯，问：“老冯，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老冯脸有点僵，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和几个兄弟欢快的喝了一顿大酒。那时候他还年轻，虽然有点胆小，但鬼怪什么的一概不信的。村里人办酒席小气的要死，他们吃完了酒才发现主家没有安排足够的住宿，有个胆大的提议兄弟几个去村西头的空房里住。老冯，当时的小冯，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年轻人好面子，也就没吱声，心里巴望着谁说一句“那是凶宅去不得”他好就坡下驴万事大吉。谁料哥几个一听都显得很亢奋，就没人和他想的一样。无奈之下只有硬着头皮跟着去了。要是换了现在，就是说破大天他也不会去的。

想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我见过。四十年来了。”

“你见过？”这次赵伟惊的扔了筷子，瞪着老冯问。

“是个老太太。没听见脚步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在炕沿边上走过来走过去挨个摸我们的头，一边摸一边说：“儿啊，跟我走吧。儿啊，快起来跟我走吧！”我吓的缩在被子里气都不敢出。一身汗呐…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等第二天天亮了，我问他们几个，都说睡得太沉什么也不知道。”时隔多年老冯回想这一段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事儿啊？你现在不挺好的吗？”赵伟松了口气。

“嗯，我倒是挺好的。他们几个没半年全死了。五个人骑一辆摩托车在河渠的岔路上拐弯没拐好，飞出去了。掉河里淹死了三个，一个在大石头上摔出了脑浆子，一个挤在车把上肋骨断了扎破了心脏。”老冯幽幽地说：“那天刚好我爹叫我搭把手去隔壁村抓几只猪崽，没和他们在一起。”

赵伟惊呆了。

王大龙白了一眼老冯，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新闻我好像看过，酒驾超速超载。”

赵伟稍稍松了口气。

老冯会意，往回圆了圆，说：“哎呀，年头长了，有点记不清了。”说完从王大龙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把目光远远投向别处去了。

赵伟问王大龙：“大龙哥，你那边怎么样？”

“这女的跟个有妇之夫有事儿。”王大龙低声说。

“男的他老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赵伟追问。

“可能不知道。听邻居说他老婆是个家庭主妇，没工作，也不爱出门。”王大龙的目光从赵伟的脸上滑到了老冯的脸上。

老冯与他对视了一下，撇了撇嘴说：“哼，女人麻烦着呢。”

王大龙把头埋进了面碗里不再说话，呼噜呼噜一顿狂吃，一碗面喝的连汤不剩。

走出面馆，告别老冯，走到上次的路口，王大龙问赵伟：“今天没遇上啊？”

“嗯。”

“……你说有多巧，你以前那个女朋友和那个男的住一个小区。”

“你这也知道？”

“下午那会儿看见的。”

“她……”赵伟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打听她的什么，再说了分手是不是最好不要再打扰？

王大龙静静看着赵伟，脑袋里猜测的却是此刻陈欢是不是和那男的在一起。

午夜。

王大龙放下望远镜，往紧搂了搂风衣，点着一支烟，蹲在旮旯里一口接一口地抽，抽完，将烟头使劲一弹，夜空里就划过一条闪亮的弧形抛物线。小区特意造了很多景，有草坪、有小树林…此刻他们正躲在健身广场的篮球架下面。

“你那个女朋友好像还是一个人。”王大龙轻声对赵伟说。

“嗯。”赵伟不置可否地回答。

“姑娘人不错。”说完王大龙便汇聚目力于赵伟的脸上。

“嗯。”赵伟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呃，那你来说个别的吧。聊聊天，解解困。”王大龙妥协，他抬头看着天，天幕里闪烁着比地上的女人还要多的星星。

“你说真的有鬼吗？”赵伟在篮球架的黑影子里轻声问。

“不知道。”王大龙努力着想要看清他的脸。

“老冯说的和真的一样。”

“他的话你也信。”

“太真了。”

“确实。”

“要真是鬼给陈欢打电话……咱们能打得过吗？”

“……学校老师教的不是唯物主义那一套吗？”

“切，那不都是考试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