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吗?
活人在白天活动,而死人无法活动。
苏打扶着眼前光都无法透过一半的木条铁框,如此想到。
对于死人跟活人的区分,苏打自是有自己一番见解,这些都跟她的身世有关,她总是特殊的。
苏打的原名叫苏答答,但她的母亲喜欢简略地叫她小名,也就是苏打,久而久之,她便以这个名字自居。
苏打的成长与常人不同。她自小就在医院,甚至于直至成年,她都从未离开过医院。
而说起这医院,却也并非是普通人所想的那种医院,这里是一所精神病院,名为五田,落于深圳无人的郊区山头,避人烟万里。
至于其间的坎坷缘由,须还要从苏打的出生说起。
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传奇色彩,当然这并不是好的意思,只是一说而已。苏打对于自己的由来并不算很清楚,很多事情也是由传闻听来的,至于传播消息的自然就是当初见证过事情发生的病友们了。
传闻说,她的父母恶贯满盈,二人均是当时名震一时的犯罪分子,他们双人合案,不仅杀人,而且还杀得极为残忍血腥,光是被司法查出来的都有七八十,别说还有一些暗于天日之外的七零八落的他起案例,简的来说,哪是一个残忍了得。总之这事一公开,激得民愤非常,就是那种就算不能亲自给他们剥皮抽筋,也至少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二人的盛况。为此不少人联名上书,要求说就算最终只能给他们判个死刑,也至少让他们多挨几下枪子儿。
等到司法给他们判了死刑,大众还未有意见,他们便请了律师辩称说自己有精神疾病,这下大伙可就急了,毕竟中国律法对于无民事行为权利者与民事权利有限的人来说,还是十分宽容的,这样一说,精神障碍犯罪甚至可以辩护不接受制裁的。
司法当然是着急坏了,赶紧找了医院的人做检测,一看,果不其然他们的精神构造确实异于常人,只是不能确切知道是何病种,倒是听闻说测试结果大多都占了一些,但不管怎么说,精神疾病这一项倒是确诊的。只是跟精神疾病一并检查出来的,还有一个,就是苏打。
不错,苏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次跟大家见了面。
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意愿,也没有任何人在乎她的意愿。
她就这样有了存在。
既然有精神异常,他的父母就不该被关在正常的囚牢里,而是应该被锁在精神病院里接受诊治和看守。
苏打是在精神病院出生的,也是在精神病院成长,甚至她遇见的每一个朋友都是精神病人。这也注定了她的不一般与非凡。
“这个是我们院里最厉害的人,她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成了杀人犯。”医院里的护士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总会这样调侃她,但她从不理会。
多难听的话,多冷漠的动作与神情,她都受过,可她从不在乎。
有个新的妄想症女病人曾经评价过她,说她长了人的肉身,却生了个石头的性子,人都有七情六欲,而她只会觉着无聊而已。
论声嘲弄峰值的时期,还要数苏打父母死亡的那一天。
那天夜很深,沉默的暗色似乎带了人的情绪,医院里所有的灯光都开了。明明应该很亮堂,但仍是敌不过那天的暗意。
那天的夜像成了妖,每一分的变化都像是人的脸。尽管变化很细致,但每时每刻都能反映出它真实的心情。
苏打很喜欢那天的夜。
但她的父母在那个夜里死去。
她没有为他们的死去而难过,却为见到这样奇特的夜而内心欢腾。
她的情绪一向难以捉摸。
医院的尽头是白色,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帘子,白色的风,除了夜,都是白的。
她站在楼梯口,尽头的医生护士站了整整两排,脸上大多都没什么表情,只是麻木推着已经没有呼吸的二人,送走。
苏打凭本能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喧闹在耳边渐行渐远,脚步声、说话声、呼吸声,还有很多很多的声音,被过滤了一般,渐渐消去。她感觉自己身体突然有了重影,她从虚无中走出来,她看到那块白布慢慢被掀下,那位她传闻中的母亲,脸色红润,实在不像个死人。接着她的一双眼睛却慢慢睁了开来,里面像沁一弯泉水,剔透明亮。苏打屏弃了周围的华光嘈闹,像一个虚影,慢慢走出,走近那白色的床边。
周围的人像是进入了什么境界,仍然说着话,动作却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