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皇上在宫里宴请了几位重要的大臣及家眷。
宴席摆在宫里莲池边的台阁上,圆荷泻露,有湖边的丝丝凉风吹来,琉璃盏配上清爽的瓜果酒水,倒真觉不出夏季的燥热了。
乔一瑾本来是轮不到侍奉这样的场面的,但是送菜的一位与乔一瑾交好的宫女身子不适,所以拜托乔一瑾顶一下她的工作。乔一瑾临危受命,既紧张又兴奋。又怕自己犯错,又想到可以见到众多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执掌朝政的大臣,尤其是声名显著的乾王殿下,华景彦。
乔一瑾对华景彦在未见的时候便有种亲近之感,因为华景彦堂堂乾王,是有自己的封地和王府的,乔一瑾的家便在华景彦的封地中。
虽然华景彦从未回过封地,但封地被治理的井井有条,乔一瑾家中的家业也与华景彦有关。乔一瑾隐隐有种他是家乡故人的感觉。
轮至乔一瑾呈菜的时候,阁中正有众多司乐坊的美人在献舞,个个身姿窈窕,轻飘的绿纱裙及地,舞步欢快。
乔一瑾正走在第一个,低着头,手上恭敬地端着托盘与小盅。
“舅舅,这是朕特意为您做的甜羹,消夏最好了。”一个幼嫩的声音在乔一瑾头顶上响起。乔一瑾不敢抬头,暗暗揣测这样年轻的声音应该就是当今圣上无疑了。
而皇上口中的舅舅,便是乾王。皇上的母后,也就是当朝太后,是华景彦一母同胞的亲姐。
说起来,乾王与皇上不止甥舅关系,更是师徒关系。皇上的课业均是乾王教导的,乾王在先皇还在时就在朝中担任要职,这个师傅的关系也是先皇亲自指的。
乔一瑾的前方有人回了话,“谢皇上。”
是华景彦。
华景彦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舒服,不像是一个手中握有重权的权臣,更像是一个邻边的大哥哥,还是个颇有学问的温柔大哥哥。
乔一瑾的手激动地抖了抖。还没等克制住内心的怯意稳住汤羹,一个重重的身体就撞了过来。
重重的两声身体摔在地上的闷响,还有紧跟着的碗碟破碎的声音划破了舞动的乐声。一切清凉都戛然而止。
乔一瑾摔下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摔到地上以后是一片的沉寂,谁都没有做声。乔一瑾的膝盖痛的整个人都发晕,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敢收拾破碎的瓷片。行进的送菜队伍也停滞在路上。
“皇、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个摔倒的伶人颤巍巍地抖着,小声告罪道。
皇上年纪轻,又极其依靠乾王,所以比起考虑现在怎么处理,还是选择了马上看向乾王。
但乾王故意没有说话,看着皇上,又示意了一下两个倒在地上的宫女,让皇上自己处理。若是没有乾王在旁边,皇上是会处理的,但有乾王盯着,皇上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怕受到乾王责骂。
“那……那这个跳舞的宫女,学艺不精……扰了大家兴致,又撞翻了朕特意给舅舅制的甜羹,罚杖责二十,额……嗯……”小皇帝显然对宫女的惩罚拿不定主意,一边挺着胸故作镇定的模样,一边眼睛又说一句看一下乾王。
“皇上……皇上……”伶人已是泪眼朦胧,抬头看着皇上,重重的不停磕头。二十杖,足以让她废好一段时间了。
就在陷入僵局好一会儿,皇上进退为难的时候,乔一瑾终于从膝盖的痛中缓过来一点。
“启禀皇上,其实并非她学艺不精,是跳舞的这条裙子不对。”乔一瑾没抬头,额头点地,虽然声音在发抖,但还是坚持道,“此舞欢快,脚步繁复,但裙子拖地过长,本就容易踩到。”
“这……”皇上没料到这端菜的小小宫女还要为她人辩解,说的话还一副确有其事的笃定。
乔一瑾始终磕头,没看见乾王突然对着她紧皱了眉头。
“这裙子其实是朕挑的,当时觉得裙子拖在地上如荷叶一般,也应今日的景,倒没想到……”皇上不好意思地道,然后还是看着乾王。
乾王看上去突然有些不开心,很少见到华景彦皱眉的样子,皇上一时间有点害怕。
华景彦从桌子后走到殿中“这甜羹,臣心意已领。皇上是一国之君,本就只习治国之道,这娱乐之事不擅长也是有的。”
“既然不是伶人学艺不精,那便是你这宫女没端稳汤羹。杖责十下,以示惩戒。”华景彦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慢慢蹲到乔一瑾身边,“既然你颇通舞艺之道,明日便去司乐坊做事吧。”
乔一瑾从余光看到华景彦的衣摆在她的身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紧张的连华景彦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拖下去。”华景彦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对后面吩咐道。
两个宫人架起了乔一瑾,乔一瑾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要挨打了?!她要去司乐坊了?!
没有什么挣扎,抬起头来的一刹那,乾王已经转向了皇上,留下一个傲然的背影。皇上嗫嗫嚅嚅不解决的事情,华景彦几句吩咐就打发了。这在他的眼里,或许根本就不算事儿吧。
耳边还回响着华景彦轻柔而带着无奈地耳语,“不要乱帮别人出头,长个记性。”
十杖很快就结束了,乔一瑾身体上的痛没抵过内心的触动。那是乾王亲口对她说的,应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那温柔的声音足让她半边身子都酥了,她禁不住想,这位乾王到底如何模样呢?也如他声音一般俊朗温和吗?
所以,这十杖不是罚她没端稳汤羹这不清不白的理由,而是罚她随意替别人出头?
乔一瑾有些郁闷,她会出口帮她是因为觉得这件事自己完全没错,怎么着都算不到自己头上。若是伶人也能脱罪,那就皆大欢喜了,毕竟二十杖对一个身子纤弱的女子来说也是不易。
乔一瑾被打完以后就被人拖到司乐坊去了。管事的姑姑给乔一瑾安排了一张床便没有再管她了。
乔一瑾好像是感官回来了,刚刚打的时候没觉得多疼,现在倒是疼的不行,冷汗直冒,眼泪水忍不住的流。
没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太监,从袖中掏出两瓶药来。
“姑娘,你还好吧?”小太监凑到乔一瑾旁边问道。
乔一瑾满头冷汗,皱着眉头眯了他一眼。
“姑娘,这是乾王殿下吩咐奴才给您带来的,这瓶是擦您膝盖上的伤,这一瓶是创伤药,疗效极好,你过两天就可以恢复如初!”小太假小心地把两瓶药放在乔一瑾的床头。
乔一瑾又呆了,乾王不是要惩戒她?还来送药?
“姑娘,好生休养,奴才就不打扰了。”小太监笑脸盈盈道。
等他走出两步,乔一瑾才堪堪补道,“谢谢公公,替我谢过乾王殿下。”
“谢就不必了,这等小事,不挂王爷的心。”小太监还是笑着道。乔一瑾看他笑的开心,也回了他一点微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