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蓓姐和妈妈都相继回到上海了。
蓓蓓姐回来的时候,我的假期还有三四天。但是妈妈回来的那一天,就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了。那天下午,当我正在看书,嘉榕发消息过来。他给我分享了一首歌《Uned Melody》。
这首歌我当然是听过的,这是《人鬼情未了》的插曲。既然他推荐给我,表明他也是看过这部电影的。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分享了一些感悟给他。
“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电影里,那凌晨两点的时刻,唱片里放着这首歌,而山姆坐在莫莉身后,握着她的手做陶艺,轻吻着莫莉的脖颈。那个场景,在我看来有着无法形容的浪漫与动人。”——我是这么发过去的。
我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感受。这种希望,比以往我跟别人谈起某一部电影时,更为浓烈。
“是的,任何一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被这个场景而打动。今天我是重新看了一遍电影,所以才把这首歌分享给你。”
“但是你没有想到我也很喜欢这部电影吧?”
“以往我当然是想不到。不过那天你说起你看过《燃情岁月》,我就想,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当我正在思索该如何回复这一条消息时,我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放下手机,走出卧室,门外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门前鼓捣着什么。若是孙姨,她肯定直接按门铃,何必在门外折腾一会呢?若是妈妈——会是妈妈吗?她没有跟我说今天要回来,不应该呀。
一些不好的想法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我随手抓起手边什么东西,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向门口靠近。当我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门突然被拉开。我吓得闭紧双眼,丢下手中的东西,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熟悉却又有些慌乱的声音——是妈妈。我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妈妈,“是您呀,我以为是贼呢。”
“有哪个贼在大白天入室盗窃?”妈妈也哭笑不得,走进来关上了门。
我走过去,接过妈妈手上的东西,说道,“您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妈妈用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脱鞋子,没有作声。我疑惑地看向妈妈,感觉妈妈今天有一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对了——她垂在背后的头发,编成了麻花辫,看起来像一个活泼又俏皮的少女。
我拉着妈妈的行李箱,走到沙发边上坐下,“那您怎么回来的?打的?”
她脱完鞋子,拎着包和布袋子,往我这里走,顺手把布袋子放在了地上,坐到我身旁来,轻描淡写地说,“朋友送我到家楼下。”
我随口回应了她一声,没有再多问。
“对了。”妈妈把行李箱平放在她脚边,弯下腰打开行李箱,“我给你,还有小孙带了些东西呢。”她说的是孙姨。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妈妈的行李箱里,最上面平平整整地放着一条天蓝色连衣裙。妈妈从那天蓝色的连衣裙下,抽出她带的几盒云南鲜花饼,放在地上,一边说着,“本来计划只去丽江的,后来又一时兴起,去了普洱,大理还有香格里拉。”
“我说您怎么去了这么多天呢。”我把地上的几盒东西拿起来,随意地翻转着,看着上面的图案,问道,“您打算送给孙姨几盒?我现在拿过去。”
“你自己定吧,还有这一些。”她抬起下巴,向倒在地上的大布袋示意,“你自己拿出来看。”
我伸手够到那个布袋子,放到腿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几罐普洱咖啡,几盒普洱茶,还有三四个七星背包。
妈妈的交际圈并不复杂,所以实际上是用不着这么多礼物的。想必是妈妈难得去旅游,所以忍不住多买了一些吧。但是我还是说道,“您买这么多?”
妈妈不知怎么顿了一下,竟有点敷衍地应道,“还好吧。”“敷衍”这个词应该不会用在我妈妈身上,她一直是一个细心温柔的女人。想必是我太敏感了。
我把妈妈带来的这些东西,各挑了一样,指着它们向妈妈示意道,“我把这些给孙姨吧?”
“行,你去吧。”
我从家里翻出了另一个布袋,把东西都装进去,拎着它去敲孙姨的门。
开门的是余彦。我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说道,“我妈妈刚从云南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们。”
“啊,谢谢。阿姨去旅游还给我们带了这么多东西。”他笑着接过来,侧身给我让开位置,“进来坐坐吧?他们出去了。”
“去哪了?不带你?”我走进门,他在我身边把门关上。
“我妈住院了。”他平淡地说道,就像是在谈论与他不相关的事一样。说完,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给我。
“怎么回事?”我把饮料放在茶几上,焦急地问道。
“胆结石。你来送饭那天晚上就去医院了。不过已经做了手术了。”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担心之余我竟还有点不高兴。
“我妈妈想恢复了再说。她本来还想瞒着我,偷偷把报告藏起来呢。”
“那你怎么发现的?”
“就那天她生病,我给她盖被子,那报告单就飘到我脚边了。我想她可能自己塞在床边了。我看她没有看见,就把单子捡起来了。”他无奈地摊摊手。
“多久前的事情了?”
“几个月前吧。”
“幸好发现了。”
“是啊。”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跟我说,“你知道医生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结石有乒乓球那么大,我当医生以来只听说过这样的情况,这回我是真见着了。我们医院还打算用它当样本。’临走他还嘱咐我,‘你要多关心老人家的身体。’所以你说的没有错,幸好发现了。”
“不过更幸好的是,你回来了。医生那么说,他肯定把你当成那种不孝的儿子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弯着背,手臂交叠着搭在大腿上,手掌垂下来,像枯萎的花。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拖鞋,突然,转过脸来苦笑地看着我,有些颓废似的,“我不就是吗?”
我突然很想拥抱他。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