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的栖梦轩,桃色纱幔点缀的女儿闺房中,金惜梦正在内室沐浴。
侍女露桂和雨栀正在一边侍奉,金惜梦懒懒地向后仰在暖石澡池中,由着雨栀为她轻柔地梳洗着一头细软的长发,露桂为她淋水清洗着滑嫩的肌肤。
她舒服得轻叹了一下,刚刚闭了闭眼,一双深不见底的戏谑星眸竟跃入脑中,她惊坐起,却忘了自己的发丝还握在雨栀的手中,“哎哟嘶!”
雨栀吓了一跳,忙跪下慌张道:“小姐,奴婢该死!”
“死什么死?胡说八道!”金惜梦撅着小嘴轻嗔。雨栀和露桂是她的贴身侍女,比她长了五岁,却有些惧怕这个小主人,皆因她人小鬼大,常常将她们戏弄得狼狈不堪。但玩笑归玩笑,金惜梦向来很护着两人的。
露桂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刚刚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金惜梦吐了吐雀舌,“没有,继续洗!”
她将身子浸在香气四溢的浴汤中,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露桂恭谨轻柔的话音,“小姐,您这舞跳得越来越好了。”
“何止是舞,琴棋书画都似开了窍似的,无师自通!”雨栀跟着讨好道。
“嘘!”金惜梦睁开眼,“不是嘱咐过你们,不许说的吗!”
“小姐放心,这么晚了,院里只有咱们主仆三人了。”露桂将温暖的浴汤不断淋洗在金惜梦精致的香肩上,语中透着不甘,“奴婢真不明白,小姐到底藏什么!”
“是呀小姐,今日小姐的舞姿,若是咱们未来姑爷看了,只怕今后非小姐不娶了!”
“哼!我这才分来得不凡,恐为世人难容,还是莫要轻易现于人前吧!”
“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坠马后如何被神人救活,又如何得神人指点脱胎换骨的?”雨栀凑上来,悄声道。
金惜梦翻了个白眼儿,“我早就告诉你们了,天机不可泄露,连父亲母亲我都不可说,说了要遭天谴的!”
“哦哦,是是!奴婢该死,神人勿怪!”雨栀忙双手合十,虔诚请罪。
应付了两个小妮子,金惜梦松了口气。金四小姐的大难不死,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要从一个月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说起。那一晚,应是金家四小姐存活于世间的最后一晚。
前一日,金惜梦前往马场骑马,不想她常骑的小白马竟突然凶性大发,将她摔了下来。她后脑着地,重伤不醒。
原本第二日夜间,侍女露桂和雨栀发现金惜梦已然咽气了,哭着去禀报老爷夫人。
就在她们离开之后,一缕玄色幽魂飘飘渺渺而来,在金惜梦尸身上徘徊一瞬,悄然钻入了她的鼻翼。随后,金惜梦渐凉的身子开始有了些温度,最终她忽地深吸一口气,竟然转醒了。
“女儿啊!女儿......嗯?”金夫人拉着哭腔疾走进金惜梦的闺房,却见她正坐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端详着自己的双手。
金夫人一个转身,两个耳光扇在跟进来露桂和雨栀脸上,“你们两个死丫头,竟敢骗我们!”
露桂雨栀被打得怔愣不已,越过金夫人圆润的身子,她们见自家小姐正直直地望着这边,“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两个妮子眼皮一翻,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爱女醒了过来,金老爷和金夫人喜极而泣,全家人都被他们招呼起来,请郎中的请郎中,报喜的报喜,忙到翌日,金府才从喜悦中平复下来。
郎中来问了诊,说是金惜梦已无性命之虞了。翌日一早,尹君逸的父亲太医院院士尹延也亲自来看过,也说没大碍了。
这奇迹般的复活,令街头巷尾都啧啧称奇,更有人说太宰府的金四小姐是个连地府都不敢收的主儿。
金家大宴三日,来庆祝金惜梦的大难不死!整条恩街所有的家族都在受邀之列。
这里面,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知多少大家族的女儿们,都眼巴巴盼望金惜梦再也别醒过来。
说白了,就是眼馋人家的未婚夫婿!
然而,真正的金惜梦已是魂归地府了,代替她存活于世的,是一只玄狐的香魂儿!
沐浴过后,金惜梦倚靠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史书。
“看来这真不是我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金惜梦看着书中的疆域图,心中轻叹,“罢了,我自来孑然一身,在哪里也没所谓,只是这凡夫俗子的身子,终究只能承载我一成法力,我的本体......”
思及此,金惜梦似又闻到被天雷猛击时身上发出的焦味,不经意打了个战栗。
“小姐,冷吗?奴婢把窗给您关了吧!”雨栀收拾了床铺,见金惜梦打战儿,忙去关窗。
“不用!”金惜梦抬眸看着窗口透入的朦胧月色,心道:“无论如何,还是先将这婚事退了吧!金惜梦,这段孽缘,让我来替你了结!”
风和日丽的晚春,最适合外出游玩。青柳堤,白沙洲,大大小小的船舫上彩衣蹁跹,争奇斗艳。
金家的儿女们赁了一只画舫,出来欣赏这夏季到来前的河畔春色。
金家长房夫人庄氏、也就是金惜泉和金惜梦的母亲端坐在画舫船室内,与身边一位妇人闲谈。
这是金家二房的娘子卫氏,从面相上便能看出不是省油的灯。她一边与庄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觑着金家的几个小辈儿,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而此时在船头站着领略河光风色的金家小辈儿们,除了二房的金惜茂和金惜玉年幼无知,只知在下人的守护下疯跑,其他几人已是各怀心思了。
二房的长子金惜风看着衣着贵气、风度翩翩的金惜泉,难掩妒忌忿忿之色。
金惜泉近日刚刚在普元国的最高学府——学院司的选考中,得了个好名次,相信很快便能进入学院司求学了。而这金惜风却名落孙山,只怕直至学成之年都无法跻身学院司的才子行列了。
注意到金惜风的目光,金惜泉的二妹金惜雪和幼妹金惜月掩唇哂笑,更令金惜风面色不善。
而金惜梦瞥了眼身边正不时偷觑她的二房次女金惜如,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这位金家排行老五的姑娘与她同年,只比她小三个月。自小,五姑娘便是二房的骄傲,叔叔和婶婶眼中的珍宝。大家闺秀的本事,无非是那些风雅之事,外加女红女德之类,金五小姐的才华和女红在中普城内皆是数得上的,且平日里举手投足间也被卫氏调教得颇有大家风范,可说是稳稳压着长房的三个女子一头。
而粗俗鄙陋的金惜梦与这位同岁的妹妹相比就更加相形见绌了。是以在金惜梦生前的残存记忆中,金惜如是她的死对头。
然而玄狐所感叹的,是金惜梦到死都不知道,一个年方十二的女子竟能狠毒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