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心里有火发不出来,一股子邪火都用在干活儿上,动作麻利非凡,小手在树枝间极快地穿梭,令人眼花缭乱。
林子佼强笑:“冯谦,你看维维这家伙,他刚才肯定是故意偷懒的。”
冯谦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低头躲避着她的目光,一声不吭。
刚才那些人的议论和嗤笑对他而言是常事,他对这些几乎已经麻木了。
可是让林子佼也跟着他忍受白眼和嘲讽,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别人讨厌他,看不起他都是应该的,谁让他有一个那样的妈,还有那样的家?
他不想让林子佼跟着他受气受委屈,可他也不想失去林子佼的友谊。
他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不在乎他的家庭,只在乎他这个人。
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林子佼的友谊,他的人生将是怎么样的灰暗。
就算他学习好,能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是从什么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他自己就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自己。
所有的骄傲和努力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就是一个破.鞋的儿子,都不知道他的爹究竟是不是冯大喜。
那个女人,郭翠花,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的娘一样呢?
还有他爹冯大喜,他怎么就不能厉害点,管住自己的婆娘呢?
大铝盆盛着金黄的玉米面糊糊,里面混着红艳艳的枸杞,看起来煞是好看。
到了摘枸杞的日子,一般人家摘枸杞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夹带些枸杞回家,好给自家人吃个新鲜。
冯谦娘郭翠花操着勺子给每人盛了一碗,又拿出糖罐子,给冯谦和她自己的碗里各舀了半勺白糖。
“吃哇榆钱,”她说,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糖罐子的女儿冯小霞:“看甚哩看,死丫头片子,有糊糊喝就不错啦,还想白糖?”
老冯家当家做主的是郭翠花。郭翠花心里,最重要是她自己,其次就是儿子冯谦。
冯谦就是郭翠花的心肝宝贝命疙瘩,而冯小霞,则是野地里的一棵草,或者干脆是路旁的一泡狗屎。
她对待冯谦和冯小霞的态度截然相反,简直就像一个亲娘一个后娘似的,有时候冯小霞真怀疑,她是不是郭翠花亲生的。
冯小霞目光晦暗,从糖罐子上转到冯谦的碗上,她也不说话,低下头大口地喝起糊糊来。
冯谦的碗里,金黄色的糊糊的中间有一片半透明的印迹,那是已经化了的白糖。
他想起这白糖的来历,又回忆起今天下午听到的张本善跟他娘的对话,顿时觉得一阵腻歪恶心,将碗推到冯小霞的面前,把她的碗换了过来:“小霞,我不想吃糖,咱俩换着喝。”
冯小霞当然求之不得,又怕郭翠花抢回去,勺子稳准狠快毒地落在那片半透明的印迹上,狠狠地挖了一大勺。
一勺接着一勺,小勺飞舞,几秒钟之内,冯小霞已经将还没搅开的白糖都送进了嘴里,得她打了个哆嗦。
真甜啊!
等郭翠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她从冯小霞的碗里舀了一勺糊糊一尝,发现死丫头真是精得跟鬼一样,剩下的糊糊里一点甜味都没有。
郭翠花扬手打了冯小霞一巴掌:“馋哥抛,就省得吃!”
哥抛是本地人骂人的土语,意思是大姑娘养的孩子。
郭翠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骂的其实是她自己,又恨恨地给了儿子一巴掌:“你不喝就提前说话,浪费糖给死丫头吃!”
冯谦连面前的半碗糊糊也不想喝了,把碗一推,筷子啪的一声摞在桌子上:“娘,你能不能以后别再要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