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光板着脸道:“行海,你今年几岁?”
形骸本名叫孟行海,但受旁人捉弄,管他叫形骸。他答道:“启禀师父,今年十四岁了。”
李金光冷冷说道:“我平素是怎么教你们的?练这龙火功,一则须得勤勉不缀,否则十五岁一到,再练不至第二层,根骨定型了,这辈子只是**凡胎,难继续修仙悟道。二则不可自暴自弃,心灰意懒。你才十四岁,还有大半年光阴,焉知在十五岁前不会突然开窍,一举突破玄关么?你看看人家木格,再看看你自己这点出息?你知不知道羞愧二字怎般写法?”
形骸怏怏道:“师父指点的是,徒儿不敢了。”他自幼就有这噩梦的毛病,并非用功不勤,只是大部分时候需凝聚意志与恐惧梦魇相抗,拳脚功夫不算高明。他书读的好,学问不错,可道门中又不讲究此节。
李金光心想:“孟家权势熏天,这行海虽只是其中一小小孩童,但毕竟是孟家人物,随口说几句得了,莫要当真惹恼了他。”遂答道:“如此甚好。”
形骸一转眼,又在人群中看见一俊俏少年,心生敬畏之情。这少年叫藏沉折,此人天纵奇才,世所罕有,九岁那年来到襄离别院后,一年便已悟得龙火真谛,由此觉醒。所有人都对他甚是仰慕,襄离别院更是将他视作掌上明珠,但此人却与形骸一般孤僻,只是此人孤僻乃是自愿,形骸孤僻却是有些无奈。
依照朝廷规矩,无论众少年觉醒多早,都需在学堂待到十五岁,学习诸经百典,其后方可再学龙火功更深境界,只因这龙火功易筋锻骨,少年人骨骼未长成,若在十五岁前习练第三层,轻则终生残废,重则一命呜呼。而且少年人当与同龄人多多相处,以免将来损伤心智,成了怪异阴沉,甚至大逆不道之辈。故而这十五岁之限,实是当今圣上所定的英明规章。
襄离别院的众位老道将刀剑拳脚功夫对藏沉折倾囊相授,他们算得当世习武名家,身手不弱,虽不能与一众觉醒龙火者相提并论,可只要足够殷勤,令这藏沉折心里欢喜,他将来飞黄腾达之后,回来投桃报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形骸却知沉折一贯我行我素,旁人对他好与不好,并无太大分别。
形骸得了个空,他走到小溪边,找一空地,复又坐下,面对树影遮蔽之处,嘴唇轻启,念念有词,念的是一段歌诀。
他这歌诀不知从何处听来,发音极为古怪,但每次念起,都令他心情平静,忘却这十多年来阴魂不散的噩梦。形骸将这一时刻视作逃避,他醒着的时候,依然畏惧着梦中的怪物,似乎它会突然跳出来,将形骸吞没一样。
他们都叫我形骸,那我就是形骸吧。在梦中,我的形体在海中被溶解,在梦醒的世界,我要珍惜我的形骸。
烧烧灼灼天地热,浑浑浊浊俗世河,魂魄行海阴阳世,放浪形骸逍遥歌。
这歌诀是放浪形骸歌吗?
形骸没有答案,但却隐约见到自己魂魄中那明亮的火焰,火焰幽幽的燃烧,随着歌诀摇曳,每一次都保护形骸从噩梦中返回。
木格结结巴巴、呜呜呀呀的念了几句经,又在模仿形骸如今举动。
让他去笑,这无知之辈。形骸不指望觉醒,不指望龙火功有所进展,形骸只求片刻平静。
又有一少女问道:“木哥哥,你在念什么啊?”
木格大笑道:“形骸在念什么,我就在念什么。”
少女也笑了起来,道:“怎么听起来蠢蠢的,你别学样啦。”
木格道:“你在说我是白痴?好哇,你这丫头,快让我亲亲你,不然我可不依。”
少女嘻嘻一笑,真与木格亲了亲,有些孩童大声起哄,怪叫连连,有些孩童则满面厌恶,扭头不见。
那少女又道:“木哥哥,我可不是在说你。”
木格喜道:“那你是在说形骸了?此人可是你将来的相公。”
少女恼道:“你胡说什么呀,那是父母乱定的,做不得数!”
木格道:“可不是吗?这可是一朵鲜花插在骷髅头里了。”语气竟极为愤愤不平。他已然觉醒,身份高人一等,有些趋炎附势之辈在他身后大声附和。
形骸知道说话的人是息香,乃是息家一位大小姐,其父与形骸之父同朝为官,心头暗暗苦笑。在五岁时,息香的父母抱着她到形骸家中作客,形骸父亲在朝中官职不低,孟家更是权势非凡,息香家有意攀亲,而息香又长得可爱,两人便定了娃娃亲,约定十六岁婚娶。
如今息香却显然对此约定甚是不满。她在别院众少女中姿色最美,深受木格喜爱,她也对木格颇为亲密,常常与木格一搭一档,说出贬低形骸的话来。
形骸想:“或许正是因为息香,木格才对我加倍恶毒。红颜虽未必是祸水,但嫉恨总是害人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