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提点,烜哥儿自己就意识到什么,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他不再出门,天天守在皇祖父身边,为皇祖父读书读报,讲述外面有趣的事情。
刘诏趁机提点他,“若是遇见有才有德之人,可以趁早笼络到身边。你一年年长大,要学着组建自己的班底。”
“谢皇祖父提点!”
刘诏又说道:“你父皇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清楚。”
“皇祖父不必特意为了我要求父皇对我格外看待。孙儿凭本事也能得到父皇的重视。”
“好小子,果然有志气。你尽管放心,你父皇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你要是没本事,就算是我出面,你父皇也不会特意重用你。”
烜哥儿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会让父皇,让朝臣对孙儿刮目相看。”
刘诏很高兴。
私下里他同顾玖嘀咕,“烜哥儿是个这有志气的孩子,我们该多帮帮他。”
“他这么年轻,还要多加历练。我们过早插手,对他不是好事。得让他自己去经历必经的这过程,去撞几回南墙,受一点挫折,在朝堂这个大染缸里面摸爬滚打,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顾玖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会替你看着他。”
刘诏郑重说道:“一定要替我看好烜哥儿,我是舍不得他受一点挫折。却也知道,人生太过顺利不是好事。受点挫折,方能磨炼心性。你要盯着老大,不准他苛待烜哥儿。”
“你这话传到几个孩子耳中,他们又该抱怨你偏心,有了孙子就没儿子。”
刘诏得意洋洋,“他们哪里能和烜哥儿比。”
顾玖白了他一眼。
……
过完年,等到冰雪融化,河流通航,顾玖和刘诏启程回京。
依着刘诏的心愿,夫妻二人住进了长安宫。
不耐烦被人打扰,顾玖免了皇后以及诸位皇孙请安。
烜哥儿正式进入山河书院读书,同时开始接触一些朝政。
偶尔,刘诏想念烜哥儿,顾玖就安排人将烜哥儿接到长安宫吃一段便饭。
乾明帝刘御,时常到长安宫蹭饭。
长安宫的厨子,这些年跟着太上皇太后走南闯北,手艺精进。
各地美食都能做,而且能做出新花样。
比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乾明帝刘御爱上了长安宫的美食,也是为了到父母跟前尽孝,因此时常以蹭饭的借口跑过来。
好几次,烜哥儿在长安宫遇到他老子乾明帝,难免会被教训一顿。
刘诏很不满。
顾玖笑话他,“你以前一样一样的,每次看见孩子们,总要找借口教训他们一顿。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胡说,朕是讲理的人。”
讲个屁的道理。
顾玖连翻数落他,将陈年旧事全都翻了出来。
刘诏被数落了一顿,于是开始反省。
“我当年真有那么混账?”
“你现在也不咋样。昨儿老大过来,你还骂了他一顿。”
是哦!
昨儿刘御到长安宫蹭饭,刘诏看他不爽,将他骂了一顿。
刘御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早就习惯了,完全是刀枪不入。
想起自己干的事情,刘诏尴尬一笑。
接着他说道:“皇帝类我,不愧是我教导长大的孩子。”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玖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
天气热起来,太上皇刘诏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乾明帝刘御还挺高兴的,早朝的时候罕见的和颜悦色。
顾玖却知道,刘诏身体只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
她默默地交代少府预备后事,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同时关注着理工学院的动静。
她希望,刘诏在走之前,能看一眼蒸汽机长什么样子。
乾明七年九月。
顾玖带着刘诏,乘坐双轨马车进山。
靠近马场的山坳里面,多了一条铁轨。
刘诏好奇,“你带我过来,到底看什么稀奇。”
顾玖神秘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
一大坨铁疙瘩矗立在铁轨尽头,铁疙瘩后面是个烧煤的炉子,再后面是几节车厢。
刘诏惊呆到了,“这是你说的蒸汽机?”
“对!这就是蒸汽机,第一个样板。我们将是这个时代,第一批体验蒸汽机的人。”
“这么大铁疙瘩,真能拉动车厢?”
“靠烧煤拉动。”
“那我真要体验一番,应该不会有危险,对吧。”
“不到十里长的铁轨,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危险。”
内侍扶着刘诏,上了车厢。
车厢很宽敞,很奢华。
隔着车窗,能清楚得看见外面的景物。
一声刺耳长啸!
刘诏抓住顾玖的手。
顾玖反手握住他,“启动了。”
逛吃逛吃……
车厢缓缓前进,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响动。
刘诏好奇死了,忍不住伸出头,“前面真的没有马匹在拉车厢吗?”
“当然没有。”
“烟囱那么大的烟,真的在烧煤?”
“这事岂能有假。”
刘诏像是个好奇宝宝,心中藏了十万个为什么。
鲁王刘衠陪伴在父母身边,解答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短短十里长的铁轨,很快到了尽头。
乾明帝刘御带着烜哥儿,等候在车厢外。
烜哥儿亲自将刘诏扶下车厢。
刘诏四下寻找,果然没有找到马匹。
“没想到真让你们弄出了蒸汽机,了不起!”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总算有了成果。”顾玖这一刻,有点心疼投入的大笔银子。
好在,投入无数银子,总算有了回报。
回到皇宫,刘诏一直同刘御以及烜哥儿唠叨,“蒸汽机是个好东西啊!有了蒸汽机,有了铁轨,天南地北都能去。物资运送,人口输送,时间将被大大缩短,这东西要发展,不计成本的发展。”
刘御点头应下。
烜哥儿说道:“有了蒸汽机,不光能发展铁轨交通,还能发展海运。任先生说了,蒸汽机也可以用在船舶上面,烧煤带动船舶前进。如此一来,不惧天气风向,船舶任何一个季节就能出海。”
“果然是好东西。太后每年花费上百万的钱粮,耗费十数年之功,有今日成就,了不起!”
可能是被蒸汽机刺激,刘诏兴奋得到半夜才睡好。
次日一早起来,又拉着顾玖划定铁路线。
以京城为中心,一条条小红线,从京城出发,延伸到天南海北。
最后,他郑重得将这副铁路规划线交给了乾明帝刘御。
似乎是完成了最后心愿。
十月初的某个晚上,刘诏在睡梦中离世,走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
他走了不到一刻钟,顾玖猛地从睡梦中醒来,惶惶然!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湿了衣襟。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陪在刘诏身边,一直到天麻麻亮,才宣布太上皇薨。
转眼,皇宫哭声震天。
乾明帝刘御红着眼睛宣布輟朝七日。
顾玖恍惚了几日,才从刘诏去世的哀痛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出席丧仪,她怕看到那个画面。
没想到,这世上也有叫她怕的事情。
她请来画师,按照自己的记忆,画下刘诏的模样。
她去了行宫,送他最后一程。
站在皇陵前,她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