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事物均失去了本来颜色,轮廓模糊,只剩下明暗浓淡,如泼墨写意。
脚下坚硬,只有一层薄薄沙土。吱吱呀呀,踩到了细小腐朽的兽骨。
七拐八拐,两侧分出许多小岔洞,地势一直在降低。
潺潺流水声传出,渐渐清晰。
眼前出现了一张密集“蛛网”,由极微极弱仿佛光线一般的细丝构成,横亘整个通道。若非天目,定然无所觉察。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法网”了,苦头陀布下来用以示警,倒没有什么杀伤力。
楚凡无声地笑笑,右手抓紧一块石头,装作看不见法网,蹒跚直撞过去。
再往前走十几米,进入了空旷大厅中。
穹顶极高,水汽扑面。
空气闷闷的,却没有霉腐味道。
岔洞好几个,杂乱分布,水流声正是从其中一个传出。
那僧人没有躲藏,冷冷站立厅中央。
呵呵,秃驴竟然大刺刺站着,欺负我看不见。楚凡觉得好笑,模仿普通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茫然四顾,谨慎探脚。
呔!
呔……呔……呔……
一声声怒吼如惊雷炸开,回响阵阵似海潮拍岸,震得穹顶石壁的灰尘细沙簌簌而落。
书生吓得一屁股跌坐于地,惊恐地转动脖子张望。
苦头陀脸露悲悯,双掌合十,道:
“阿弥陀佛……又一个被玉海花蛊惑迷失了心窍的傻瓜,情愿为她探路送死。可怜可悲呀,可叹……”
书生的脸上露出凶戾之色,悄悄站起,非常可笑地向发声位置蹑手蹑脚摸去。手掌抓紧石块,小臂微曲,保持准备击打的姿势。
等他好不容易摸到厅中央,苦头陀却悄无声息转移至两丈外,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欲不除,如蛾扑火,焚身乃至贪未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楚凡觉得有点意思了。
苦头陀迟迟不肯动手,苦口婆心感化迷途的羔羊,到底是忌惮自己被玉海花施了法,怕出手暴露残存实力和眼下位置,还是别有原因。难道真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还是省省吧,丫灭杀一十三个仙师连眼睛都不眨。
苦头陀又道:
“你见她千娇百媚,言听计从,恨不能朝拥夕抱。却不知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架,黄土一抷。”
书生啐道:
“呸!我管百年之后干嘛,现在喜欢她就行。”
和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沉默了。
这是很厉害的一次机锋对撞。
佛宗认为,凡身体感觉到的都是表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颜迟早变成脓血骷髅。
但在佛宗的时空观里,又觉得过去未来不真实,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即过去过去,未来未来,不如活在当下。
数息后,苦头陀问道:
“施主言辞犀利,奥义深刻,想必被老衲当头棒喝震醒了。但你说的她,到底指玉海花,还是柳若菲?”
楚凡一凛。
我靠,内容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了。
好端端一个和尚怎么突然八卦了起来?口气好像要打抱不平似的。
秃驴在谷中一直自称“贫僧”,突然改口老衲,难道认得柳若菲,想在我面前摆老资格?还真有可能,出城时他不挥手打招呼了嘛。
苦头陀见他不回答,说道:
“上午见到你和若菲公主并肩站立山口目送使团,状态亲密。小丫头冰雪聪明,天生丽质。能够入她法眼者,肯定不是普通的贵族子弟。加上又被派出来暗中护送神息,胆识与机敏肯定过人。老衲猜测你进洞的目地,无非想夺回神息。然而,不是老衲小瞧你。机巧与智谋只能得逞一时,这世界终究要靠实力说话。即使老衲把神息交还,你骗过了玉海花,依旧过不了通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