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习习吹来,在甲板和栈桥上往来的脚夫开始变少,这是装货已接近完成的标志。在船尾处的两组货箱之间,李祺夫妇正陪着蓝桥和李静姝,作最后的话别。
四个人彼此看着,一开始都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朱玉萝笑了笑道:“那赵姑娘,今天一早已经离开,坐上去台州的船了。放心吧。”
李祺似也想起一事,叹道:“今早我听到消息,李景隆虽是昨夜开金川门献城,但燕王本人并未急于进京。他要等今早先祭拜过洪武帝陵寝之后,才正式入主宫廷,做事也算周到,让旁人挑不出毛病。”
他向远处城墙的轮廓投去深切的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落在身前的夫人以及女儿女婿的身上:“我要走啦。”
虽然心中有千般不舍,但朱玉萝清楚,李祺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何况她本就身负皇族血脉,她的夫君,正是在替她完成应有的使命。
“我知道,我知道。”朱玉萝含泪点头,“世人总道做一个不二之臣是如何的迂腐和不知变通,只有我心里明白,走上这条路要面临怎样的艰辛。此去茫茫大海,前路必是千般险阻,相公当打醒精神,助陛下化险为夷。妾身妾身等你回来。”
她公主之尊,气度向来雍容,此刻却露出悲切的神色,直教人眼眶发酸。
李祺执住朱玉萝的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转向蓝桥道:“小子,这次你做的不错。”
“谢弘毅先生夸奖。”
李祺摇摇头,放下朱玉萝的手,又执起李静姝的手,将她的玉手塞进蓝桥宽厚的手掌里,唏嘘地道:“我以前一直对你不满意,原因有三。首先是因你和小姝的初遇,虽然只是在药庐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小姝从此却再忘不了你,这也间接导致她离开我们身边。”
“谁忘不了他了?爹,您可不能向着外人说话。”李静姝害起羞来,鼓着嘴嗔道。
“第二点是,他明明已有了夫人,却还和你纠缠不休。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他这样纠缠你,又让你一个清白的姑娘家如何自处?”
“爹,您这话就又说错了。他才没有纠缠女儿,分明是女儿一直纠缠着他。”李静姝纠正道,“事实上,他曾多次提出把女儿送回江浦,是女儿一直不肯断了妄念,甘愿追随他的。”
朱玉萝笑骂道:“这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说的话吗?要是旁人听了,只怕会说你不知廉耻。”
李静姝“嘻嘻”地笑了一声,亲昵地挽住蓝桥的手臂道:“随他们怎么说,女儿这些年遭的骂还少吗?反正现在我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女儿才不怕呢。”
“最后就是,我们父女分处不同阵营,燕王终非正统”李祺说到这里,无奈地摆了摆手,“不重要啦,只要燕王能励精图治,开创我大明朝的一代盛世,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怀远,让我全了这个把忠臣做到底的思念。”
蓝桥拱手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李祺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啦,船怕是快要开了。”
朱玉萝含着泪,替李祺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道一声“保重”,第一个走下甲板。
她背转了身,仿佛不忍看到货船出发时丈夫渐去渐远的身影,却又禁不住偷偷转头,似乎想记住所能看到的最后一眼。
“爹!”离别在即,李静姝终也落了泪,“等那边都安置好了,请一定回来看看女儿。”
“我会的,我会的。”李祺喃喃地念着,将爱女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同时看向蓝桥,“小姝就拜托你了,请你千万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蓝桥肃然道:“谨遵弘毅先生之命。”
李祺哑然失笑道:“你还叫我弘毅先生?”
被李静姝暗中掐了一把,蓝桥陡然醒悟,唤道:“爹。”
李祺这才笑着眯起了眼,点头道:“去吧,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