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正在琢磨,俞洁自己坐到了床沿上,说:“你大学的成绩很好我其实挺羡慕的,我那会一心想上大学,没想到却上了中专,这样也好,能早点出来工作,能早点赚钱”
“在学校,我成绩也算是好吧,可是毕业后,工作却没有着落,等了很久,才到一个畜牧站上了班,还去的是全县最边远的山区其实有份工作就很不错了,我很知足,毕竟是有了用武之地,在基层,什么累活重活我都抢着干,可是什么好处,我都得不到。”
“你觉得,我那时的处境和你比,好吗?但是要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心里向着阳光,总会盛开灿烂”
俞洁自说自话,沉默了一会,看着平安问:“我觉得你其实很开朗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就不能大度点呢?”
“我大度?”平安问俞洁:“大度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忍受?那是没原则吧?有人来找事,他要打我左脸,我难道要腆着右脸也让他打,还说打得好?这不是搞笑?还有丢钱那事,我都说让孙海超报警了,他听不出什么意思?那别人也听不出?警察管破案还是领导管破案?不相信法律相信领导,领导来能给他查清钱去哪了?领就是万能的?领导真神!这都是什么思维逻辑?权威能顶侦探?权威就能压榨出事实真相?委屈?委屈不委屈的不论,我是不是要向这种行为诚挚的说一声谢谢啊?”
俞洁的脸色没有了刚刚叙述自己往事时候的那种怀恋:“原则?你的原则就是别人怼你你就怼回去?”
平安问:“你说是不应该?”
俞洁摇头:“那个找上门的对你摔东西了?”
平安反问:“他两次找上门!我应该对他没有向我摔东西而感到惋惜?”
“那孙海超的事情你怎么不向组织说清楚呢?”
“哪个组织?事情我没反映?还要我怎么说?以死明志?组织不是让我回来了吗?还说是领导指示的。”
“你这样会吃亏的。”
平安忽然的笑了,俞洁问:“你笑什么?”
“可能我就是想事情头脑简单。我要是在这样一类型的事情上吃了亏,那是我知道自己在哪里吃了亏,我愿意。我明白你说的,人生不可能圆满,做人有时候真的就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但是要看是对什么,对吴顺利对孙海超,我干嘛要忍?是,小不忍乱大谋,可我就一个中学教师,我有什么大谋?我需要什么大谋?我要大谋谋取什么?”
“寻常人一生中遇到的都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就一直忍着?我这里又不是垃圾处理站意见处理箱,干嘛要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刁难和无故指责?我要当道德标兵还是行为楷模?对恶低头,对坏忍气吞声,那不是显示自己有多高尚,那是在纵容恶,在放纵坏。”
“事实上,有很多事情就是大家都小小不言得过且过,因此才让恶和坏更加嚣张的。你给我讲什么气度,那叫处世的圆滑。圆滑不是不好,但要看对谁,对什么事情。”
俞洁说:“你这样,将来会吃苦头的,其实,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去当警察。”
“是啊,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当警察,可惜,没能如愿。我觉得要是当了警察,虽然不能改变所有人,不能让所有人对恶或者坏说不,但我能尽力将自己见到的恶和坏给惩治了,人人出一份力,这世界不就美好了,就是你所说的总会盛开灿烂。”
“那好,你坚持己见,我觉得你有自己的道理。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她为什么一定让自己去县里工作呢?可是问她关于俞薇的事情,她却不说。
“这就回去?”
俞洁反问:“怎么,还要敲锣打鼓?”
平安说:“我没有让夹道相迎我。那会谢乐迪不是说领导让我回来?你那会不在,领导是谁?这会你回来了,那位领导的态度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管,”俞洁淡然的说:“你只要回去好好工作。”
俞洁见平安沉默,继续说:“你是老师,我其实不应该对你讲课,只是可能比你年纪大了几岁,有句话怎么说,我对活着都不怕,还怕死?我想说的是,死其实是最简单的,死了一死百了,人在世上活着才是最艰难的事,人要吃喝拉撒,人有七情六欲,会遭遇伤病灾痛,更会有悲欢离合,人活着是真不容易的。那些动不动就死就自暴自弃的人,自己能对自己下手,似乎很勇敢,其实是一种自私,是在逃避和怯弱所以,你知道了,不要你委曲求全,只要你明白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该怎么和你说”
俞洁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说,不过平安听懂了,和俞洁重新去往县里。
还是那辆桑塔纳,但是这次俞洁自己是司机,两人一直都默然,到了半路,俞洁像是给平安说,也像是给自己说:“人贵有三品:沉得住气,弯得下腰,抬得起头。”
平安笑笑说:“你说的真好。你太深奥,我倒是相信:如果你是神经病,那么全世界都会让着你。如果你觉得全世界都要让着你,那么你是神经病。”
“怎么?”俞洁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