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什么都别问,以后我自会告知于你!”
小乙正欲问他,葱头又说话了,
“把衣服给我脱了,还有这破棍子破袋子也都交给我!”
小乙一头雾水,可这些东西他平日里也都不离身,葱头这要求,还真是有些奇怪。葱头迅速将那“新娘”衣服扒下,又用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拆下。他看小乙还未动弹,一个箭步奔上前来,把那红色盖头狠狠砸在小乙额头之上,
“你不是说夕雨是你朋友么?你这个忙总得帮啊!这些人不仅仅要害夕雨,还要害他们全家!你忍心么!”
小乙听刚才那三人的对话,当然知晓这人图谋不轨,可要脱衣服又是为何。
“笨死啦!笨死啦!你装成新娘,与夕雨完婚,可不能让他把夕家的脸面都丢光了!咱们将计就计,把这家伙抓起来,好好利用利用他!”
小乙憋住一口气来,脸色由黑转紫,小声呵道,
“我!我!我去当新娘子?葱头前辈,你有没有搞错啊!”
“没错没错,就你了!”
葱头伸手去抓他身后的黑棍与背囊,小乙抬手格挡,葱头发力,小乙用尽全力都不是他对手,此时又不敢太做动作,只三五招便败下阵来
“你小子听我的就是,不然我要用强了!就算我替夕雨求求你!好不好!”
小乙艰难点头同意,葱头飞快的给他穿上新娘装,各式装饰也都胡乱插上,算是打扮过了。
“你就跟着外边婆子走,一路上只需配合她行事就好!这人本就是男的,他们想必也好糊弄。还有还有,我先把这三人藏起来,等这大婚一了,再把他们拿去好好审问!”
小乙听得明白,葱头又呛道,
“还有,别老绷着背,那小子比你矮上半个头,这衣服宽大,你自己撅着点!”
小乙掀起盖头来,葱头已然卷好棉被,扛到肩上,
“你当心点,别出丑了!我去夕家等你!”
说完,他轻轻开门,贴墙而走。小乙上前关上门来,呆呆靠在门上,他这还没成亲,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到哪里说理去。不过葱头平日难有一句话,一下说了这许多,可见这事在他心中多么要紧。不仅因为葱头,更多的,是为了夕雨,为了整个夕家。再说了,自己扮这“新娘”,又如何能够当真!他终于想通,用手在门上头顶的位置划了道,又跪下来比出半个头的距离。
婆子进来,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小乙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着怎么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好在这一路时间耽搁不少,众人也没再东问西问,只想着赶紧把人送到了事,也因此轻易的骗过送亲人。没人提到那俩丫环,小乙心想,只怕是那“新娘”私养的小妾,众人也不知晓,或是根本不去关心。
上轿下船,一路欢歌,那围观人群慢慢聚了过来,小乙坐在轿中,不知外边什么情况,只是心头憋屈,想要发泄一通。也不知童陆白青知道了今日之事,会不会笑掉大牙,他轻轻抬起盖头来,想看看二人是否在那人群之中。轿帘起伏,只隐约见到光亮,哪里能见到实景,小乙索性好人做到底,又把盖头盖得严实。人群一多,行进速度也是慢了下来,有人前方开道,甚至还有官兵帮忙,送亲迎亲双方都是汗流浃背,总算是赶上了进门时辰。
来到夕府门前,小乙弯下身子,听人指挥,顺利进了屋来,这百十来步也是走得异常艰辛。
小乙正等候指示,一只手伸进他衣袖,紧紧握住了他手,又有人在他耳旁小声说来,
“哥哥是我!先陪我演完这场戏好么!”
小乙心知不能回话,只轻轻捏了捏他手,以示明白他意。紧接着二人各种结婚礼仪过了一遍,他和夕雨虽然交情不多,但为了他,他也愿意下跪给他的长辈叩头。小乙只觉一切都慢了下来,走一步都要花上好长时间,真是恨不得马上找个房间躲起,再也不要出来。
终于结束了,小乙被人带到新房,夕雨陪在身边,在他耳旁轻轻说道,
“哥哥你在这里待会儿,我先出去应酬,晚些时候再过来!桌上有好吃的,你饿了就取了来吃!”
小乙看房中还有他人,轻轻点头,夕雨这才带了人出门去了。
小乙把盖头扯下,扔到地上,自己瘫倒在床上,愣愣看着那精心打扮过的新床。床上有些淡淡香味,小乙也曾见过这黄花梨木,可用这极品的木料做床,即便是那大理皇帝家,也是没有的。小乙坐起身来,看这屋内情形,初见觉得只是普通男子卧房,只是多置办了些喜庆物饰。再看却又十分惊人,大到婚床酒桌,小到帘钩梳篦,无一不是用那最名贵的材料制成,小乙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仍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再往细看,就连那屎盆盖子的纹路也都精致无比。他想,这夕家果然是家财万贯,这屋内,仅这小小杯碗也是价值不菲,一齐算来又如何能够估量。可夕家每代就只单传,人丁不旺,又如何能够长久延续呢!所以这人世间,也不是人人都能尽享如意。
这屋外不时有人走动,却是没人胆敢进来,小乙闲得无聊,倒上酒来自己喝过。这刚一入口,心中火热起来,这酒似曾相识,却是与记忆之中略有不同。小乙只觉这酒带些竹香,温润至极,一口酒入到喉中,便如水珠一般,极轻极柔的滑落进胃中,那微弱热气慢慢扩散,暖了整个胃来。小乙心想,之前喝过的那竹叶青与之相比,虽是不同路数,也确实要稍逊一筹,虽都与竹相关,只怕酿制之法、所用竹水都是大为不同。
小乙慢慢喝着酒水,时间却是过得极快。看那外边情形,已然掌上了灯来。小乙还欲倒酒,那壶内却已见底,让他十分扫兴。正不知如何消遣,门外有了动静,
“今晚不用你们服侍,快些下去吧!”
原来是夕雨回来了,他支开外人,进了门来。小乙躲在床后,看他一手持杯一手拿壶,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小乙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又把门给带上。小乙将夕雨扶到独凳坐下,他很是开心,看小乙杯里空着,赶忙倒上,
“哥哥,我要跟你喝上几杯!”
小乙怕他倒下,一手轻轻扶住他后背,
“你喝太多了,来日方长,咱们明儿个再喝吧!”
说完他便要扶夕雨上床,夕雨一把握住他手,又道,
“不不,现在要喝,一定要喝!”
小乙手心被他攥得生疼,也不好强求,他坐下来,夕雨凑到近前,笑道,
“谢谢你,哥哥!”
他一口喝完,又倒上一杯,小乙想着快些喝完,扶他休息,也跟着饮尽。怎知夕雨又要给满上,只是手不听使唤,酒水晃得到处都是。小乙把酒拿了过来,替他斟满。夕雨端起酒杯,笑道,
“哥哥,还要再谢谢你!”
小乙回他道,
“都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喝完给你倒水洗洗,赶紧休息才是!”
夕雨把胳膊举了起来,左右摆动,酒水洒了出来,弄到自己身上,
“不不,我要和哥哥喝上三杯!”
他把酒杯凑近嘴唇,却发现杯中无酒,于是又要去夺那酒壶。小乙背在身后,温柔道,
“那只喝三杯!咱们刚才已经喝过一杯,还有两杯!”
夕雨整个人迷迷糊糊,听完之后微微点头。小乙将他杯中倒上半杯,送到他嘴边,轻轻一抬,酒水滑入口中。夕雨早已醉了,只半张双眼看着小乙,道,
“哥哥,我喝不下了,这最后一杯,咱们待会再喝!”
小乙本想让他赶紧喝完休息,又听夕雨说来,
“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好么!”
小乙不好违他意,只道,
“说一会就乖乖睡觉哦!”
夕雨嘴唇微动,那一对巨大红烛在他眼中映出两点火光,
“哥哥,我好羡慕你哦!”
小乙放松下来,也看向那红烛,
“一路奔波,总是很辛苦的,一不小心,便把命也一齐搭了进去。”
夕雨用酒杯拨弄那烛火,又道,
“可是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也是很好了呀!”
小乙心知他是说自己,没有办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夕雨继续说话,
“哥哥,我从生下来开始,就被人规划好了人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我好希望只是生在普通人家,那样我可以和要好的伙伴一起四处玩耍,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可以去集市上置办家用,可以农忙之后在勾栏瓦舍听上一整天的故事。”
小乙知他心中苦闷,可这大富之家,也不似寻常人家那般,需要为生计而辛苦劳作,时时吃不饱穿不暖,那种艰辛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小乙正欲说来,夕雨又开了口,
“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我们夕家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些穷苦人家的辛苦,我们体会不得。嗯,是啊!可是我不怕辛苦啊,我就想要普通的生活,若是可以,我愿意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去换这一份自由。我现在就像是一只关在金笼子里的鸟儿,怎么飞也飞不出去,主人再宠,也是欢乐不起来。”